“田知府,此事不光干系商贸推广,也影响你东昌府钱粮农谷之事。”
“在下多嘴一句,您回衙之后,还得尽速招呼手下同僚,让他们早作安排。”
船头上,赵怀洲正温声提点,同时挥手作别。
而那田文博已是脚步匆匆,正朝船下而去。
他离去的身影格外仓促,看上去急切得紧。
没片刻功夫,他便已下了船,沿着码头往城中方向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苍雪已缓步近前,靠到了赵怀洲身侧。
“这老东西,怕是要回去通知同党了吧!”
“你的人可要盯牢了他,说不准能探到逆匪下落!”
苍雪冷声提点着。
她已看穿赵怀洲的计谋:先拿好话唬住田文博,趁其心防松懈之际,再告以农具不足之事,逼其乱了方阵。待其前去通知同党时,锦衣卫暗中跟踪,一举查得下落。
这计划……倒也精巧……
苍雪心下佩服,但嘴上却依旧冷冰冰:
“方才那田文博那般歪论,说中你的心思了吧!”
她所说的“歪论”,自然是指借推广农具发展商贸之事。
“是啊,想不到这田文博还有点见识……”
赵怀洲仍望着田文博的背影,满眼都是赞许。
他倒真跟人家惺惺相惜起来了。
“哼,贪财重利,小人之道!”
“你莫要忘了他的身份,切不能因与他理念相合,便对他网开一面。”
见赵怀洲那赞许嘴脸,苍雪心里暗骂了起来。
但念及此行大计,终是温声提点起来。
却不想,赵怀洲扭回脸来,反唇相抗:
“他什么身份?田文博不过是个降官知府,又并非反叛逆贼!”
“依我看这田知府,还是很不错的。”
“日后有机会提拔到京里,或许能为我所用哩!”
“他对那商贾之事,研究颇深……或许……”
这话听来,就有些是非不分了。
苍雪立马喝止:
“你莫忘了,他暗通逆匪,罪同谋逆!”
“错了,错了!”
赵怀洲却哈哈一笑,连番摆手:
“我何时说过,暗通逆匪的人是他田文博了?”
苍雪一愣,迷惑道:“不是他?”
“当然不是!”
“你忘记了吗?那分卖农具之事,压根不是他田文博经手,而是他手下的同知、通判两位官员。”
赵怀洲一脸笃定,像已判定田文博的清白。
但苍雪立马反驳:
“可……他才是东昌知府!”
“分卖农具那么大的事,岂有不经他同意的?”
身为东昌府主官,不经他同意,农具定然无法分卖,也就到不了逆匪之手。
即便主理分卖事宜的是他手下官员,但田文博仍脱不了干系。
很有可能,此事是他一手策划,借两位属官之手操办罢了。
“不,方才田文博已然解释过,那农具分卖之计,是他手下通判提议。”
“田文博不过是想借此事发展商贸,这才点头同意。”
赵怀洲倒为田文博申辩起来。
但这般申辩,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田文博这空口白牙一句推脱,就能将罪责甩到那通判身上了?
苍雪咬了咬牙,蹙眉沉声道:
“你莫要忘了,发函索要农具之人,也是他田文博!”
倘若田文博是清白的,在他分发了农具之后,仍向户部发函索要农具的举动,就无法解释了。
这么多农具,除了为逆匪所准备之外,再无合理解释。
但赵怀洲很快给出了解释:
“这老小子只顾发展商贸,许是他觉得农具推广有利商贸,便想趁国策当前,大力索要农具,继而分卖商贾,发展东昌府的商贸。”
“我估量着,他索要那么多农具,压根不是为了帮扶本地农户……”
“而是……想吸引周边商贾前来采购,继而扩大东昌府的影响力,让东昌府成为通衢经略要地!”
农具是抢手货,一旦东昌府得了大量农具发卖,定会招揽周边商贾。
商人来得多了,这东昌府自然就热闹了。
加之此地水道便利,商市兴盛,天然就是建立集贸中心的好场所。
那田文博打的主意,是将东昌府经营成商贸中心地。
赵怀洲的这一解释,在苍雪听来荒诞糊涂,全不合为官之道。
倘使那田文博真有此念,那他当真不是个合格的父母官。
但苍雪细一思虑,田文博的行事风格,的确如赵怀洲所分析。
他和赵怀洲两人,都是重利贪财的路数,有此筹谋倒不算偏离本性。
“但……你所说的都是推论,全无证据。”
没有足叫人信服的证据,苍雪仍不愿相信赵怀洲的判断。
在她看来,赵怀洲对田文博的好感,影响了他的理智,继而作出昏聩判断。
但赵怀洲一脸幽幽笑意,已然说明了一切——他这般说辞,并非凭空判断,而是早有根据。
“方才田文博说起分卖农具之事,他那股得意劲儿,你可瞧见了?”
赵怀洲努了努嘴,提点道。
苍雪回味先前,田文博坐在船头,听赵怀洲谈及农具时的反应。
一开始,赵怀洲说道农具时,田文博撇嘴轻笑,一脸的不以为意,像是对农具之事毫不关心。
待赵怀洲说起,东昌府独树一帜,首创商贾分卖农具之策时,田文博立马眉开眼笑,得瑟非常。
随即,他又摆手坦言,此计是手下通判之功。
而后……便是与赵怀洲高谈阔论,对这分卖农具一事细细解构。
苍雪历数方才种种,只觉得田文博的表现的确无懈可击。
“似乎那农具一事,当真不是他主理,而是他手下那位通判大人的主意。”
“但这……似乎也不能证明他是无辜的吧?”
苍雪正自顾自分析着,却听赵怀洲又笑了起来。
“你会错意了,无须考虑那些细节,你只需想一想,提及此事时,他可有隐瞒推却,可有顾左右而言他?”
赵怀洲幽然笑道,神态自若。
苍雪摇头:“当然没有,他当时高谈阔论,说得慷慨激昂,坦荡开朗。”
“但……”
苍雪仍不明白:
“难道这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就能说明,他与逆匪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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