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上了船后，先是将伙计们喊来训了顿话，随后又粗略翻查了番。
他们检查的重点，似不在货品的成分和虚实，而在其有没有安全隐患。
譬如，那靠近船舱的位置，摆了个用以照明的火烛，就被衙役们给搜了出来。
搜出火烛后，衙役咋咋呼呼嚷了半天，又是批评又是教育，三令五申安全的重要性。
倒是真正的货品——烟花，衙役们只粗略看了一眼，便即放过。
“好了，检查过了，你们记住，将那些火镰、烛台之类的东西，全都丢到一边，绝不能留在船舱。”
“我们会派人在码头守着，每晚都会派人巡锣。”
“日后，你们去集市上做买卖，也要向咱们打过招呼，由专人陪同押送。”
“记住了，一旦发生走水事件，定要及时知会官衙！”
叮嘱一番，衙役们终于下了船。
“呼！”
望着他们离去，苍雪终于松了口气。
她立马扭头去看赵怀洲，却见赵怀洲此刻正斜倚在船舷，侧头朝隔壁商船上张望。
苍雪心中有无数疑惑，但最重要的，无疑是那田文博来此的意图。
信誓旦旦来查逆匪，结果刚一靠岸，就已有通匪犯官在船头等候。
田文博为何会在此等候？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他派人来盯防检查，又是为了什么？
“喂，你……”
苍雪正要开口，但赵怀洲却抢先说话：
“看来那田文博，并不知道咱们的身份。”
“他此刻登船，倒不是针对咱们的。”
赵怀洲仍凝望着隔壁商船，目光微凛。
苍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瞧见田文博站在隔壁船头，正与那商户说着什么。
正如先前在这边一般，田文博仍是一脸凝肃，朝那商贾交代了几句，随后又朝船舱望了几眼，便即离开。
那边船上贩售的是丝绢布匹，也得了个“易燃危险品”的评定，遭了好些衙役上船搜查。
不过布匹的危险性，显然比烟花要弱几个等级，那衙役搜查得漫不经心，只寥寥看过几眼，便即离开。
“原来……他们只是例行公事？”
看到这里，苍雪方才明白过来。
敢情这是东昌府的规矩，对来往商船都要交代盘查。
“东昌府的规矩，倒真是怪得很。”
“其他州府也没见衙门对商贸有如此重视的。”
“只是……这种小事，何必他田知府亲自过问？”
赵怀洲撇了撇嘴，幽幽叹道。
他这问题，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苍雪对这田文博其人，其实也不甚了解。
但赵怀洲还要追问：
“你可还记得，当初陛下是如何介绍那田文博的。”
苍雪细思片刻：
“此人是前朝降官，因升官无望，故从不结党朋比。”
“此人官声一般，政绩一般，治下农产极低……”
说了一通，全都是负面评价。
这些都是女帝从公文卷牍中得出的结论。
赵怀洲幽幽蹙眉：“当真是这样吗？”
“这还能有假？”
“陛下对其的评价，都是由官府每年的考课功绩中得出，最是公正客观。”
苍雪沉声道。
赵怀洲不置可否。
他随即招手：“来人！”
锦衣卫们涌了上来，垂首听命。
“去，到码头上、隔壁商船上，还有这东昌府城里，都给我打听打听。”
“有关这田知府的名声，有关那农具下落，都给我问个清楚。”
赵怀洲一声令下，锦衣卫们三三两两便漫步登岸。
他们本化装成商队伙计，如今以“考察市场”为由，进城打探消息，也不算突兀。
没过多时，便有锦衣卫已然回船。
“咱们几个在码头附近打探消息，听人说那田知府，对这商贾一事，格外上心。”
“听说这崭新码头，就是他上任之后，派人修筑的。”
“还有那水道早些年淤塞干涸，也是他派人疏通了河道，打通这东昌府的水路。”
“还有人说，这东昌府的市税，比之其他州府要低不少，但凡做买卖的，都爱来这边经营。”
这探查来的消息，与赵怀洲等人原先的预想，全然不同。
赵怀洲不禁失笑：
“错了，全都错了！”
“看来这位东昌知府，并不像咱们设想的那么颟顸糊涂。”
“他只是……点错了技能点，没将心思放在劝农上。”
也不怪女帝对其评价不高，这官员考课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劝农。
但这田文博，偏偏另辟蹊径，将最重要的部分一略而过，反而将理政心思，全都放在营商上。
如此一来，他的官声政绩，自然不会漂亮到哪里去。
“可是……这与他会不会通匪，并无直接关联啊！”
苍雪仍一脸沉肃：
“你总不能凭着他治政有功，就断定他不会与逆匪勾结吧？”
爱民如子，和造反作乱间，并非背道而驰的关系。
一个好官，也可能为了匡复旧朝而造反。
赵怀洲点点头：
“看来，咱们得多方打探，才能查得更多线索了。”
二人正在船头张望，却见码头上跑来个精壮的少年郎。
那人正是先前被派来东昌府作先头部队的小五！
一见到小五赶来，赵怀洲喜上心头。
他立即唤了小五登船，拉他到了舱内坐下：
“快说，有没有最新消息！”
小五穿了身粗布短打衫，满脸尘土，活像个商铺伙计。
“督公，卑职查得购买农具的商户共有八家，其中七家都已携货逃遁，下落无踪。”
“唯有最后一家，是东昌府城里的老字号。”
“卑职乔装打扮，混进那商铺中做了伙计，探寻此次交易的细节。”
“发现了一些情况！”
小五说得煞有介事，却是在最关键的节点停了下来，神气活现地抖落着眉头。
赵怀洲忙喝道：“快说！”
“卑职发现，当初组织农具贩售的官员，并非是东昌知府田文博！”
“而是其手下通判、同知两名官员！”
“那田知府对于农事全不在意，但凡遇到粮谷之事，全都交由手下人操办！”
“而那次贩售农具之事，他也依旧交由手下属官操办，自己并未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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