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脸上那暧昧犹豫的表情,格外惹人瞩目。
在列的都是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天子对钱玄礼要奏之事,早有知悉。
而他脸上那晦暗纠结之相,更表明他的纠结。
他堂堂天子,能纠结什么?
当然是不知如何处理此事,不知如何处置赵怀洲了?
只这一个表情,众人已看出胜势,不由心头更喜。
那钱玄礼的声音,又洪亮了几分,更添几许气势:
“陛下,老臣状告锦衣卫指挥使赵怀洲,滥用职权,唆使锦衣卫无故殴打犬子。”
这一声控诉之后,朝堂里更显安静。
满朝官员早已知悉内情,无须再作惊讶。
他们唯一关注的,便是天子的反应。
天子此刻,低眉垂首,脸色很不好看。
他并未追问内情,显然对此事早有预知。
此刻的低眉犹豫,他更像是在思索对策,想替赵怀洲回寰遮掩。
“无故殴打?”
“钱尚书,赵怀洲当真是无故殴打你儿?”
沉吟片刻,少帝面色阴沉,冷声询问。
这冰冷语气,显然不是在询问内情。
而是……质问。
听他那口气,似乎是觉得这“无故”二字,值得商榷。
究竟有没有缘故,这事当然值得探讨,朝臣们大多认识钱四友,知晓那浪荡公子哥儿也非善类。
三十啷当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无官无职,他还能是个上进的人?
但钱四友是否上进,与他该不该挨打无关。
尤其,他不该遭赵怀洲殴打!
咱叔伯同僚们打他,那叫替钱老管教儿子。
你赵怀洲一个太监,也敢打人?
“陛下,下官有话要说!”
这时候,魏炎也站了出来。
说起昨日之事,魏炎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一站出来,朝臣们自都敛去思绪,凝神细听。
“下官与那钱家公子钱四友,乃是至交好友。”
“昨日事发之时,下官正与钱四友把酒言欢。”
“中途钱四友因故离席,回房之时,曾误人旁人房间。”
“他进的,正是赵怀洲赵公公的房间。”
说到此处,魏炎略顿了顿,岔开话题道:
“下官实在不明白,他赵公公身为皇家内官,有何理由要去富丽居饮宴?”
此时岔开话题,自然是暗示赵怀洲擅离职守,给他再添一条罪名。
这条罪名,很快搏得朝臣们点头附和。
见得朝臣助威,魏炎气势又涨:
“钱四友不过误入厢房,竟遭那赵怀洲遣人毒打。”
“此事,责任全在那赵怀洲身上!”
魏炎声色俱厉,将昨日案发经过细细阐明。
朝臣们一听,便即出言力挺:
“简直是目无王法,这赵怀洲实在该死!”
“只因有人误入厢房,就要打人?他赵怀洲平日是何等猖狂?”
更有人联想发散:
“该不是,他赵公公怕被人发现他擅到酒楼饮宴,这才恼羞成怒?”
“听说昨日他赵怀洲宴上,还有个娇俏女子,该不会是他……啊哈哈哈……”
听到朝臣们起哄,魏炎心下大喜。
他立马补充道:
“昨日那赵公公席上,的确有个女子,但此人与打人之事无关,下官就不好评断了。”
给赵怀洲多添条罪名,叫天子更难保他。
“哼!”
少帝的脸色,已铁青一片。
他冷哼一声,朝钱玄礼和魏炎各望一眼:
“两位卿家控诉赵怀洲无故打人,朕这里,却也有一番说辞!”
这是要另作解释,替赵怀洲洗白了。
钱玄礼立马拱手:
“陛下,那赵怀洲乃是肇事主谋,此人巧舌如簧,他的话岂能相信?”
先堵住赵怀洲的嘴,让他不能辩驳。
钱玄礼这一招,立时叫魏炎赞叹不已。
但女帝却抬了抬手,似另有计较:
“朕要说的,并非是赵怀洲的解释!”
冷冷叹了口气,女帝的脸色愈加晦暗:
“昨日,太后曾驾临御书房。”
“她言辞激切,要朕解释那富丽居一事!”
女帝自曝内幕,竟提及太后了。
这话一出,先前在宣政殿外透露太后震怒一事的工部郎中,已将头高高昂起,顶得那官帽差点滑落下去。
而堂下众人,也都暗暗得意起来。
本以为太后控诉赵怀洲,是因天子亲近宠信。
现在看来,竟还与那富丽居打人一事有关。
这事倒不难猜测:定是太后听闻赵怀洲打人,这才心生怨怒,跑到御书房里责斥。
这般猜想合情合理,实在无须推敲。
有了这般猜想,皇帝今日这晦暗表情,倒也很好理解了。
亲娘和宠信太监对立起来,他皇帝陛下能好受吗?
再借这猜想往下延伸,去揣度赵怀洲的结局,那就更叫人舒心开怀了。
朝臣和太后同时控诉,这打人之罪,想是逃脱不掉了。
赵怀洲怕不得被撤职查办?
甚至,他开罪太后,得被太后赶出宫咯!
眼见前景一片大好,朝臣们全都松了口气。
而那魏炎,已幽幽扬起眼角,撇嘴冷笑起来。
“陛下,太后如何论断?”
人群中,钱玄礼资历最老,站出来将这话题续了下去。
“太后?”
天子冷哼一声:
“太后要朕,替她严惩真凶!”
严惩真凶,那不就是严惩赵怀洲吗?
钱玄礼的嘴角,已抑止不住上扬。
又将手拱起,钱玄礼喜声致谢:
“太后英明!”
这一声“英明”,喊得格外响亮,瞬间传遍整个大殿。
殿内朝臣们一听,这又警醒过来。
还得是你钱老尚书经验丰富,儿子遭打了,此刻控诉之余,还有时间拍起太后的马屁来。
不成,拍马屁这种开心事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太后英明!”
众人扯起嗓子,齐声吹嘘起来。
赵怀洲难逃罪责,众朝臣大获全胜。
整个宣政殿内,满溢着同仇敌忾和欢欣鼓舞的气息。
在这胜利气氛衬托下,少帝的脸色,更显阴冷:
“太后英明?”
“钱尚书,你既也赞太后决策,那就劳烦你亲自回府,将那真凶押过来吧!”
这话来得突兀,又全没道理,实在难辩分明。
钱玄礼理了半晌,才理出头绪。
“回府?真凶?”
“陛下,那打人真凶,乃是赵怀洲,并非我儿啊!”
“我儿分明遭人毒打,怎反倒成了真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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