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造军械，造反谋逆？”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钱尚书，你可有证据？”
玉阶之上，少帝已恢复了镇定神色。
他方才吃惊之时，面上血色漫起，颇显红润，此刻却已缓缓转白。
他这一开口，终于止住了大殿中的哄闹。
百官止住议论，全都扭头望向钱玄礼，期待他的回复。
在众人期待之下，钱玄礼一脸淡定，似是胸有成竹：
“臣蒙天子不弃，忝任户部尚书，经管铸铁之务。”
“昨日，辖下铸铁司呈上奏报，说是锦衣卫赵怀洲派人采买生铁，将我铸铁司库中的生铁，全数买下。”
“臣得知此事，顿觉惊诧，细思之下，更是惶骇不已。”
“这才连夜具奏，将此事呈报天子！”
听得这般证据，朝臣们连连点头，作吃惊恍惚状。
铸铁司掌管大梁所有铁矿，其库中生铁无数。
虽说大梁并不禁止百姓购买生铁，但如此大数额的采购，本就值得怀疑。
钱玄礼的弹劾，显然是有的放矢，并非无端诬蔑。
买下这么多生铁，能用作何处？
稍有点脑子的人也能猜出。
炼制兵器！
众朝臣思量之下，已捋清头绪。
不少人已将目光，从钱玄礼身上，移到了赵怀洲那边。
就看你赵指挥使，该如何解释了……
更有些心思明慧的，竟在打量赵怀洲之余，偷眼朝玉阶上瞄了过去，想瞧瞧天子是个什么表情。
他赵怀洲一个太监，造那么多兵器做什么？
还当真是造反吗？
当然不是！
赵怀洲是替他背后的主子造的兵器。
是陛下想扩充武备。
但天子想扩充武备，无需自己掏钱卖铁，一封诏令下去，兵部、户部、工部，自会替他张罗。
唯一的可能，即是这兵器，并非是为我大梁官军准备的。
甚至，都不是给他麾下那锦衣卫准备的——锦衣卫的兵器，也都是由工部督造，兵部分派的。
这一连串的构想，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唯一的猜测——
皇帝想在官军和锦衣卫之外，再暗设一支大军！
而依那生铁数目看，这支大军的人数，怕是不低。
得出这般猜测，朝臣们坐不住了。
偷偷瞄向天子的人，已越来越多。
受了众人注目，那少帝倒笑了起来。
他原是一副少年郎模样，平日故作威厉，甚少有这般爽朗畅快的笑容。
这般松了口气的笑容，更引得朝臣迷惑。
“赵怀洲！”
笑了一阵，少帝又突然冷喝：
“你站出来解释清楚吧！”
百官的注意力，立刻又挪回赵怀洲身上。
赵怀洲一脸无奈，站出列来。
他先朝天子拱了拱手，神情倒很淡然。
再转过身，面向钱玄礼，赵怀洲悠然道：
“钱尚书，你说我大量采购生铁，这我倒认了。”
“可你说我私造兵器，全是冤枉我了。”
此言一出，朝臣们不乐意了，殿内不时涌起质疑和驳斥的私语声。
买那么多生铁，除了铸造兵器外，再无他用。
你赵怀洲花那么多银子，难道还能自己打着玩吗？
在朝臣们的助阵之下，钱玄礼昂首挺胸，一副得意姿态。
他扭身回头，与赵怀洲对眼相视：
“那就请赵公公解释解释，这些生铁是用来做什么的！”
钱玄礼的语调里，暗含了不屑和戏谑。
他又刻意重拾旧称，无视赵怀洲已被封官的事实，意在勾起群臣的认同。
在他的挑动之下，百官又找回先前对赵怀洲的不忿，纷纷怒眼相视。
“对啊，赵公公若有不服，不妨将此事摊开来，说清楚嘛！”
已有人出言相劝。
这人的话，乍听起来很是中正，甚至有些偏帮赵怀洲。
但他说话时语气轻佻，神态幽邃，分明是有意揶揄逼迫，不想容赵怀洲半点思索时间。
但叫他失望的是，赵怀洲不假思索，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那些生铁，是用来制造农具的。”
这解释虽顺畅无比，毫无编排拼凑之感，但其内容实在荒谬。
众人一听，便都笑了起来。
“农具？赵公公这般解释，怕是不能服众吧？”
在众人的笑声中，钱玄礼脸色更亮，底气更足。
“为什么不能服众？”
“那生铁本就是制造农具的，我已制了几件精良农具，对其十分满意。”
“此刻采买生铁，正是要批量制造呢！”
赵怀洲却满面笑容，似是全不在意朝臣的笑闹奚落。
“荒谬！”
钱玄礼一甩手，脸上的揶揄笑容尽数散去，全变作了威厉和冷肃：
“你造那么多农具，难道是要学那贩货郎，走街串巷去贩售吗？”
这最后一声反问，语气极是不善，显然是在强调赵怀洲是在强作狡辩。
朝臣们纷纷点头，以作支持。
批量制造农具，这借口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一者，这东西挣不了几个钱，本就入不了他赵怀洲的法眼。
二者，那么多农具，制出来卖给谁？
我大梁的百姓，可用不惯铁制农具。
你赵怀洲花了大笔银钱，采买那么多生铁，最后制了一堆卖不掉的东西。
这显然是不合情理。
众人质疑之下，赵怀洲轻幽叹气：
“既然大家都不相信，那我便拿出证据好了。”
“我今日正好带了些农具，本就要拿到朝堂进献给陛下。”
“现在我将这些农具拿出，请诸位参谋观赏，如何？”
在众人的好奇之下，赵怀洲朝殿上传唤太监拱了拱手。
那太监在得到天子应承之后，旋即小跑了出去。
没多久，便有几个御前司侍卫，扛着几个麻袋走进殿来。
“哐当！”
麻袋被丢在大殿正前端，就在钱玄礼的身侧。
听那声响，的确是铁器不假。
朝臣们再度议论起来，他们都在猜测，赵怀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将这袋子打开！”
玉阶之上的少帝终于发话了。
侍卫揭开麻袋，露出里头的诸多农具来。
锹、铲、镐、锄……全都是铁制农具。
“咦？这赵怀洲难道没有说谎？”
朝臣们全都傻眼了。
他再怎么狡辩，也不可能提前就准备了这些农具吧？
难道说……他早就预想到有人控诉，所以准备了这些农具，以佐证他的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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