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龙城正门外一片昏黄。
宫门口停靠了数驾马车，不时有官员从龙城中走出，登上马车回府。
此刻正是散值时分，官员们忙完一天公务，得尽快赶回府中歇息。
明日就要早朝，得尽速赶回府中，整理好近来朝中大事，以备朝会公议。
魏九千已走出宫门，在众多僚属的拜别声中，登上马车。
“回府！”
一声吩咐，车夫扬起马鞭，这列载着当朝首辅的豪阔马车，缓缓驶动。
“魏相，魏相留步！”
却在这时，车外传来急促喊嚷。
马车停下，魏九千掀开车帘，用他那浑浊不堪的眼眸，朝外瞄了一眼。
此刻正快步走来的，是个一身绛紫官袍的中年人。
户部尚书，钱玄礼。
钱玄礼乃是魏九千的嫡系僚属，凡事都以魏九千为尊，此刻拦下车驾，仓促行来，定有要事。
“何事？”
二人同事多年，无需赘言。
“魏相，方才我户部辖下铸铁司，呈来一封快报！”
“有人大批采购生铁，竟一口气将铸铁司库里的生铁，全数买尽！”
一听这话，魏九千的眉头皱了起来。
铸铁司主理天下铁政，按理说，是绝不该将仓储清空，将生铁全数卖尽。
钱玄礼又很快解释起来：
“那采买生铁之人，乃是锦衣卫。”
“他此来卖铁，说是奉了那赵怀洲赵公公的令！”
“下官觉得此事蹊跷，特来汇报！”
钱玄礼唯唯诺诺道。
听到“赵怀洲”的名字，魏九千双眸一亮，骤然现出寒光来。
身为大梁宰相，魏九千自是听过这个名号的。
自上次剿匪时横空出世，这赵怀洲已连立数功，成了朝堂里最火热的人物。
而这样一个能耐出众之人，竟是个宦官，还是天子近侍。
可想而知，这赵怀洲所言所行，全都代表了天子的态度。
魏九千低头沉吟片刻，冷笑起来：
“看来，咱们这位大梁少帝，在组建了锦衣卫之后，犹是得寸进尺。”
“他这回采购生铁，怕又在筹谋着什么……”
生铁的用途，不外乎炼钢制器，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制造武器。
所以这采买生铁之事，预示着少帝要大批制造武器，扩充军备。
“可是……他锦衣卫前番组建时，已从军械司领了大批军备啊！”
钱玄礼面带疑惑，摇头不解。
好歹是一部尚书，他自然也能猜出天子意图。
但少帝已组建了私军，备足了武器，不该再缺军械。
完全没有理由，再花费重金采购生铁。
钱玄礼思索不通，但考虑事关重大，这才跑来禀报。
魏九千思虑片刻，终是摇头不语。
他也猜想不出其中门道。
“那咱们怎么办？甩手不管？”
钱玄礼再问。
“你回去准备一番，趁明日朝会之时，将此事揭开，拿到朝堂公议。”
魏九千思虑道。
多小的事，拿到朝堂上一讨论，便即扩散蔓延，成了天大的麻烦。
而这天子私购生铁，本就非比寻常。
此事一旦搬上朝堂，定会引得朝堂风波。
群臣议论之下，天子便有再多筹谋，怕也得放下。
而这，便是遏制天子筹谋的最好方法。
听了魏九千的吩咐，钱玄礼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但他很快又犯难了：
“那……以什么由头上奏？”
总不能直接弹劾天子，问他买那么多生铁做什么吧？
他这户部尚书的官儿，还得当下去呢！
魏九千却幽笑起来：
“事情既是那赵怀洲干的，你便将矛头对准他便是！”
“私铸军械，造反谋逆，这样的由头，该是足够了吧！”
赵怀洲是天子跟前第一号红人，打压赵怀洲，便是打压天子。
而批量采买生铁，的确有造反某逆的嫌疑。
虽说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他赵怀洲一个太监，绝没有造反的可能。
但如此攻诘打压，自也能逼得少帝退步。
“堂堂天子，若是承认私铸军械，定会引起朝堂震动。”
“想来……他定会将这事推到赵怀洲身上，治他个行事不端的罪责，将此事遮掩过去……”
魏九千捋须分析道。
听得这般判断，钱玄礼底气更足，幽幽冷笑起来。
……
第二日便是朝会。
一大清早，百官便聚到宣政殿中，等候天子驾临。
钱玄礼早已备好了奏章，准备弹劾赵怀洲。
他心中清楚，此举定会为天子所不喜，所以此刻心有惴惴，站立不安。
却在此时，听得身后有人闲聊。
“咦？那人是谁？”
“穿得这般怪异，跑到咱宣政殿里来作甚？”
“这人你都不认识，近来赈灾有功，又被任作锦衣卫首领的赵公公啊！”
“公公？一个太监，跑到这殿里来作甚？”
闲聊话语，传到钱玄礼耳中，叫得钱玄心下一惊。
回头一瞧，那队列最后方，穿了一身象牙白袍的瘦削青年，不正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赵怀洲吗？
这家伙，竟跑到朝臣队列里来了，他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他一个宦官，竟也敢已朝臣自居？
虽说锦衣卫也算是朝堂机构，赵怀洲身为锦衣卫首领，也算得上是有了官身。
但在百官心中，他充其量只算是天子爪牙，远够不上朝臣官员。
再看那赵怀洲此刻一脸随意，拧着腰打着哈欠，像是在逛集市一般……
钱玄礼心中更觉气愤。
将牙一咬，他心下暗道：
“好你个赵怀洲，今日你算是撞到枪头上了。”
“且叫你再得瑟一时，待会儿本官的折子呈递出去，便要叫你好看！”
钱玄礼正思量间，百官又骚动起来，正是天子驾临。
众人骚动一阵，旋即噤声屏气，正身拱手，山呼万岁。
朝会如期开始。
钱玄礼心中急切，早已将袖中奏章捏了又捏。
那奏章之中，全是锦衣卫批量采买生铁的条条例证，以及赵怀洲可能造械谋反的诸般推断。
只待这奏章呈上朝堂，赵怀洲定是大祸临头。
熬了许久，好不容易熬完了循例宣政环节。
该是朝臣们上奏议事了。
钱玄礼捏紧奏章，正待要踏出队列。
“众卿肃静，朕有要事宣布！”
却在此时，那大梁少帝忽地抬手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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