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回到布行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王掌柜，说说吧，这些布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地上的布匹质问道。
王寿眼神闪烁，似乎现在还很懵逼，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偷溜到了库房里，竟然还发现了他的秘密。
地上被挑出来的这些布匹与其他布料一样，本没有什么稀奇。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布匹上没有南宫氏的商印。
依照南宫氏的规矩，出入库的商品都要求有“商印”，商印包括商标和番号，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提高知名度，另一方面是为了提高出入库的监管，毕竟南宫家这么大的生意，难保不会有人在其中渔利。
被我这么一个新来的年轻后辈指着鼻子讯问，王寿肯定不好受，我已经看出，这些没有商印的布匹都是他自留的买卖，搬不上台面。
其实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水至清则无鱼嘛，每个行当里都有些猫腻，恐怕老祖母这些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南宫家的生意还要仰仗这些掌柜的，凡事有个度，那都能过的去。
但偏偏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这是在硬生生地打他的脸。
王寿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呵呵！灼少爷，你刚来布行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
“我是不太了解！”我打断了他，“我这个主薄来到这布行也有十多天了，连账簿都没摸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
王寿老脸一红，有些语塞。
我笑了笑，不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道：“大概你也知道，我虽然被老祖母认的干孙，但我并非南宫子弟，咱们都是给东家劳力的，主薄之职虽是老祖母安排的，但我当自己同大家一样，一起和气共事，望王掌柜莫要欺我年少才好！”
“呃……灼少爷哪里的话！南宫家从来没有谁能令老祖母大宴三天，还当众宣布认下干亲，这说明老祖母可是把您当亲孙子一样，小的怎会为难少爷您呢！”王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我不禁笑了笑，要的就是你这个姿态。
“好了王掌柜，今天呢，我就是随处走走，适应下布行的活计“
我笑了笑道：”咱们布行的仓库理得很清楚，王掌柜不愧是多年的老掌柜，布行的生意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
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退，我这方文园也不是白做的，一些手腕还是会的。身为上位者，必定要有大将风范，他正愁下不来台，此刻的台阶就来了。他能不感激？
“寻少爷哪里的话，以后还要您多多提点！”王寿笑眯眯地道。
……
第二天我终于摸到了账簿，当伙计把账簿搬到他房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我站的地方了。
王寿几乎把自从他当掌柜以来所有的账目都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了想，便洞察了这老家伙的心思。
我估计，一方面他是为了表态，二来也有心出口气，在一个后生面前吃了瘪，这事怎么说都有点窝囊。
我也不着急，让老祖母调配了两个专业的“会计”，扮作我的侍者在我屋里不慌不忙的理账，不过三日，竟是把总账给理清了。
王掌柜似乎也没想我会这么快理清账目，看着我的眼光闪烁不定。
老祖母知道我在布行干的不错，高兴得很，在议事的时候特别奖赏了一番，议事厅竟是有了我的一席之地，不少掌柜主簿私下里前来祝贺，甚至有不少人看中我的前途，竟要给我介绍婚配。
我也只是逢场作戏，我心不在此，何乎名利女色。
哥们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小小的世界，小小的南宫家，怎么会令我动心，我终究是要出去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现在最不高兴的那就要属南宫涯了，我私下里听说王寿之所以那般对我，便是得到了南宫涯的吩咐，要好好“伺候”我，没想到事与愿违，反倒让我站稳了脚跟，我要是他我也得气死。
我现在已是知道，这王寿是大房的人，南宫涯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对王寿十分不错，可以说没有他父亲的提拔就没有今天的王掌柜。
所以王寿即便知道老祖母对我另眼相看，但为了南宫涯，他也不得不与我作对。
这是家族内部的利益斗争，我本不想卷入，但是既然答应了老祖母，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我已经处于争斗的风口，无法置身事外。
一切都是为了报答老太太的恩情。
也是为了一年以后通过南宫家的帮助去龙族。
所以，我只能继续在南宫家演下去。
南宫家现在的形势很复杂，老祖母这两年身体差得很，家里的生意也分别交给了三房，唯独布行和盐当还握在手里。不过，按照南宫家的规矩，大房是要占得南宫氏所有买卖的一半，也就是这布行和盐当将来多数要归于大房，就算族长南宫炎，也拿不走大掌柜的印信。
按照传统，大掌柜的印信只传给大房继承人，南宫氏是商业家族，大掌柜的权利要远远高于家主，是坐议事厅头把交椅的人物，家族的实际掌控者。
南宫涯之所以可以嚣张，可以为所欲为，连王寿也是对他言听计从，便是因为这一点，将来这南宫涯有很大可能是南宫氏的主人。
是以，虽然现在表面上我很风光，但是暗地里想要看我笑话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虽然南宫涯操蛋了一点，但大部分人还是站在南宫涯一方的，毕竟他还是南宫家的嫡孙，而且诸如王寿之类，他们将来想要继续风光的话，就更要抱紧南宫涯这棵大树才对。
看清这些形势，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万恶的家族企业啊！
历来走向衰败都是如此。
利欲熏心的人哪里懂得，心怀致远，才能以德服人；心胸狭窄，以势压人，只会堕落，消亡。
有时候我觉得我现在所做的依然是徒劳，老祖母走后，这南宫家恐怕是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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