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于安静。
微弱的月光照不亮彼此面容，浮光一直没转身，一分一秒流失的时间慢慢击碎了陆离的自信和冷静。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的神尊永远有办法让他惶恐不安。
他轻咳一声，两根手指拽了拽她的衣袖，像个犯了错的顽皮孩子期待对方原谅。
浮光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再睁开时周身灵力涌动，足尖一点离开了他的身体，笑春风从腰间探了头，如猛兽般朝陆离发起攻击。
他忐忑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不轻不重躲着笑春风，好多次都是擦着身子躲过，浮光索性撤了笑春风，在他转身时一拳招呼了过去。
“嘶！嗯。”
她心里有多憋屈不爽，力道就有多大，陆离冷不防受了这么一下，当即弯腰捂着脸，面具碎成两半脱落，深灰色的眸子触痛了她的眼。
见她还没消气，攥紧的拳头泛着金色神光又一次挥过来，他一步都没动，甚至带着笑扬起另一边脸迎接，神情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
拳风吹开他额前碎发，睫毛都在晃动，可他想了那么久的人就在眼前，被她打一顿也是求不来的。
那些被困在灵识里的日子太煎熬，灵脉全部震碎又重塑的过程太疼了，他得知自己是谁的时候恨不得自爆消失，可他终究是个懦夫，只要想到还能活着再见他的神尊，就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能熬过去。
预料的疼痛并没降临，噼啪作响的神力就在耳边，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就看见隔了一条手臂远的浮光红着双眼，一个字都不肯跟他说。
能忍耐十几万年的孤独，也能忍耐神力衰竭时被迫安排的命运，此时她照样能忍住那些泪，任凭眼眶酸胀发红，任凭拳头卸下了全部攻击，颤抖得放不下来。
他的心一下就像被石头砸进了冰湖里，怎么挣扎都不得生机，只能伸出双手虔诚地捧住她的手臂，用唇畔的温度细细扫过，想把她所有难过都扫平，“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这声音依旧是陆离，但再不像从前小心谨慎，她被这话唤醒了失魂的心脏，重重呼吸着空气，有些不习惯重新跳动起来的感觉了。
他是在雪洞前救了她的人，在客栈让出房间的人，还有所谓随身带了桃花酥的人，要不是她主动出来追魔仑动手，他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一想起自己难熬的长夜，她眉心紧蹙，颤动的手臂被他有力一握，抢先道，“我醒来没几日，刚能下床就听说你去了幽冥河，赶过去没见到你，好不容易才得知你又去了北境捕灵兽...那日是为了引开对面的魔兵才不得不离开。”
浮光心里乱成一片，面上却不带一丝波澜，陆离下意识上前两步，半是不安半是委屈，“我不是故意躲着神尊，我只是怕...连累你。”
浮光一向习惯把冷漠无情披在外边，护着里头柔软脆弱的心，他若像从前那么油嘴滑舌，她就还能冷着神色，可他这一声连累，撕破了她的外衣。
可她从来不擅整理感情，想再揍他几拳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最终叹了口气，整个人也卸下了不堪重负的紧张，“既然怕，还回来干什么？”
陆离想了很多重逢的画面，想了很多要告诉她的话，他知道她一定很想抽自己，可他独独没想到神尊又封起了她的心，这比死还更折磨人的意外，像天雷从头顶劈下，“什么？”
浮光冷静地抽回手臂，淡淡敛眸，像经历了人间繁华又决心回到高高神庙里的无情神祇，“那日我说不要你了，你自己怎么回答的忘了吗？不想连累我，所以甘心被他们围攻，甘心赴死，你安排得这么妥当，还回来干什么？”
陆离喉结颤动，那句不要就不要，他再说不出口了。
她盯着那陌生又熟悉的瞳仁，以为自己能做到足够平静，可高涨的声线超出了她的控制，“我一厢情愿带你回来，又冷酷自私逼着你提升修为，害你魔气大涨，继而失控，成为所有人口中的魔头，还卑鄙无耻回应你的感情，想昭告六界你是我的仙侣，盼着能与你回藐姑山过几天安生日子，我一边承诺你，一边看着你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还是你怕连累我，不得不去求死...哈哈哈，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她笑声冰冷单薄，听得陆离浑身发冷。
她怔怔看着面前日夜思念着的人，一次次戳着彼此的心窝子，“陆离...不，我该叫你及尔。你赢了，你用了那么长时间轮回而来，证明了我才是最无心无情的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不是这样，你听我说...”他害怕极了，凌冽的风吹进后背，荡得一颗心都摇晃不已。
她挥开他的手，疲惫而决绝地越过他，“不重要了，及尔也好，陆离也罢，我都不要了。”
他悲痛欲绝的眼里如荒漠燃起无边际的火，转身捏住她手腕，汹涌的灵力铺天盖地将浮光逼至墙角，后脑被他的手掌及时托住才不至于重重磕上冰冷的墙壁，她凝眸挣扎，奈何他正值全盛时期，就算她用了神兽血调补，也难以抗衡。
“放开我。”
他盯着她的眼，恨不能看透里面所有的情绪，“不放。”
这样阴鸷霸道的陆离既陌生，又不算意外，从前那般卑微隐忍，死过一次后又与沉睡的记忆有了更多交集，他什么都能忍，唯独不管用多少年的时间都接受不了她的转身和离开。
偏偏每一次，她都能决绝说出这些狠话。
“只要你不参与魔界的事，我不会再与你动手，你我纠缠了这些年，说不清对错爱恨，就...这样吧。”
她放弃了挣扎，垂首敛眸，“放手吧，没有意义了。”
带着愤怒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起伏的胸膛像极了他颠簸的命运，宁可战死也不愿休停，“我说了不放！什么叫就这样，什么叫没意义了？神尊，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又站在你面前？他们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从来都只在意你，那时候我难受得恨不得自爆，可我觉得，哪怕是成为你痛恨的魔，至少还能再见着你...”
“我想着你肯让我抱，让我亲吻，答应与我结缘，还愿意让我把你藏起来...为着这里面任何一个，就算天翻地覆我也要回来。”
她听不下去，默默侧过了脸，加速起伏的胸膛出卖着与他一样的激动。
“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想控制什么躁动的气息，我只想要你。”
他眸色一深，低头就啃了上去。
“唔...嗯...放开...”她嗓子里发出震惊又痛苦的呜咽，唇齿间有了腥甜的血味，他发了狠地压制着她，让她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无助挣扎起来。
“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千尺好死不死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强迫神尊，顿时怒火中烧，抄起手边的兵器就朝陆离后背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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