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登爆个金币都磨磨唧唧。”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还整天惦记着封侯呢?”
陈庆不屑地撇了撇嘴,随手把大门关上。
田舟和房夫人心惊胆战,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侯爷,蒙尚书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凡是大秦子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蒙家的声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蒙骜叛齐投秦,征战半生攻下韩、魏、赵共计数十城,官拜上卿。
蒙武子承父业,作为王翦的副手在灭楚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
蒙恬、蒙毅两兄弟出将入相,风光无两。
田舟怎么可能不害怕?
普通人在这样的显赫豪门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本侯不是说了嘛!”
“罪名我全都认,最好是判我个夷三族。”
“实在不行,抄家的时候我替他领路。”
“够坦荡、够仗义了吧?”
陈庆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田舟和房夫人关切又担忧,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安歇,别替我瞎操心。”
陈庆之前就觉得身上坠得慌,回手摸了摸,把装着耐火砖的兜囊解下。
“你们费劲巴力做出的东西,本侯拿着它进宫去表功。”
“今天我就告诉你们。”
“这便宜不是白占的。”
“内务府有事,非得我来扛不可。”
“这就叫人尽其用,各有分工。”
他推着二人往外走:“好啦,蒙毅这老货是气糊涂了。改天等他明白过来,还是得好言好语来求我,不信你们等着瞧。”
吱呀。
大门在身后关上。
田舟和房夫人不禁停下脚步。
“侯爷不会有事吧?”
“蒙尚书……”
田舟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师父相里奚在朝中人微言轻,连立足都艰难。
一直是陈庆在为秦墨遮风挡雨,极力庇护。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秦墨恐有灭顶之灾!
“妾身听闻早前侯爷未发迹时,曾与你们比试过一场。”
“胜负众说纷纭,算是不相上下吧。”
房夫人神色镇定,仰头望着天下的一轮弯月:“可论起胆略权谋,你们秦墨往上数三代,再算上如今众多徒子徒孙,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
“侯爷说无事,那一定是无事。”
田舟听得心里不太痛快,可转念一想,陈庆继续屹立不倒,才是最大的幸事。
“但愿吧。”
“夫人,田某暂且告退。”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田舟未免生出闲话来,匆匆道别。
“哼!”
房夫人嗤笑一声。
连蒙毅这样的国朝中流砥柱尚且要在侯爷面前灰头土脸,何况你这个榆木疙瘩?
躲来躲去,你躲得过去吗?
早晚跑不了你!
——
“陛下,蒙尚书在宫外求见。”
夜色已深,咸阳宫大门锁闭。
嬴政在天下舆图前负着手站了很久。
恢宏壮丽,盖压古今的新宫他想要,大秦兵马纵横万里,威扬四海他也想要。
二者不可得兼,哪个都不想舍弃。
难道真要像陈庆说的那般……
“陛下,蒙尚书求见。”
侍者没有得到回答,又小声提醒了一句。
“嗯?”
“蒙卿来啦。”
“这么晚了,莫非是北地急报?”
“让他进来。”
嬴政知道边关大战在即,去桌案上喝了口参茶提振精神。
不多时。
蒙毅面色愁苦,神情恍恍惚惚,进了房门就高呼:“陛下……”
“蒙卿,你这是?”
嬴政错愕非常。
上次见到他这般样子,还是在年少之时。
想不到如今都过了不惑之年,蒙毅居然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蒙卿过来坐。”
“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
“寡人定然为你做主。”
嬴政不免心生怜惜,亲切地招了招手。
“微臣有天大的冤屈。”
“求陛下做主!”
蒙毅怨气滔天,红着眼眶跪在了地上。
“蒙卿快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呀!”
嬴政心中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以蒙家如今的权势地位,能让他委屈成这样的,在大秦凤毛麟角。
唯有一个人,向来是擅长招灾惹祸的,而且和蒙毅一向不太对付。
“朝廷号召公私合营,工商振兴社稷。”
“微臣闻之欢欣雀跃,散尽家财支持朝廷大业。”
蒙毅抬手作揖,悲苦地说道:“万没想到陈庆那恶贼仗着把持内务府,欺上瞒下,营私舞弊!”
“当初签字画押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工坊营造总价三百万贯。”
“如今……”
他掏出那张揉得皱巴巴的催缴公函:“钱已用尽,房未看到一间,瓦无看到一片,蒙家还倒欠了内务府二十余万贯!”
“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呀!”
嬴政霎时间有种‘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蒙卿起来说话。”
蒙毅用袖子扶拭了下眼角,哽咽着说:“微臣去找那恶贼理论,陈庆居然说要让微臣定他个夷三族之罪!”
“还说让刑部点齐马车,否则怕装不下。”
嬴政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寡人宽宏大度,不与之计较。”
“他竟然还以此与你卖弄口舌!”
“来人!”
赵崇带头,加上数名精干的护卫齐刷刷走了进来。
“陛下,卑职在。”
又要三更半夜去陈府拿人了。
咦?
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赵崇恍惚间有种旧事重现的错觉。
“你们先退下吧。”
嬴政神色微变,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无力地摆摆手。
“诺。”
赵崇大感疑惑,却不敢做声,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嬴政回过头去:“蒙卿,你家入股的水泥工坊建不起来了?”
蒙毅呜呼哀嚎:“微臣家财散尽,如何还能支应得下来?”
“陈庆那恶贼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说定制好这批铁质工件便大差不差了。”
“可依微臣预计,最少还得一两百万贯,非得把蒙家掏空榨尽了他才肯罢手呀!”
嬴政心里顿时为难起来。
陈庆之前的言语犹在耳边。
“陛下,内库虽然拿不出足数的物料钱粮,但朝中众位臣子定不会坐视不管。”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是应有之义。”
“蒙家烧水泥,宁腾织布匹。”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大家众手拾柴,何愁新宫不成?”
“皇家又不白占他们的便宜,待内库周转过来,加倍奉还便是了。”
“况且一应事务皆有微臣来办,定然不会损害了陛下的清誉。”
嬴政刚才站在天下舆图前想的就是这件事。
陈庆说的办法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无非是他有些抹不开面子,怕背后遭人非议。
可思来想去,朝中公卿世受皇恩,领取封赏无数。
替皇家解一时之急又怎么了?
昔年诸夏合纵伐秦之时,文武百官每每倾囊相助,怎么到你们这里就不行呢?
嬴政已经说服了自己,没想到蒙毅居然老泪纵横地跑进宫里,告诉他这工坊修不起来了?
你不办水泥工坊,修建新宫的水泥从哪儿来?
“蒙卿,此事关乎朝廷大计,不可肆意传扬。”
“你先过来。”
嬴政返身回了桌案之后,留下瞠目结舌的蒙毅愣在原地。
方才听着话头,蒙家明显是能再拿出一笔钱把工坊修下去的。
于公于私,这水泥工坊都非修不可。
没办法,只好苦一苦寡人的爱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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