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威的身份不难猜测出,在场所谓‘家世显赫’的贵公子水分还是挺大的。
多半是家族里不受器重的次子、庶出子弟,知道自己前途堪忧,故此趁着没分家之前,借着出身的优势充当掮客一类的人物。
大事办不成,各种关系门路还是有一些的。
徐乘毫无疑问是跑官进京的大冤种。
被人三忽悠两忽悠,钱花了不少,换来一群‘义薄云天’的好兄弟。
区区县令之子能与公卿侯门子弟同桌共饮,谈笑风生,他还觉得钱花得挺值。
徐乘等人从雅间里出来,短暂的驻足片刻后,垂着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陈庆看了眼神色尴尬又不敢作声的王威,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后别再干这些没出息的事了!”
“好好学点本领,最迟明年、后年,说不定就用得着你。”
“听到了没有?”
陈庆用手戳了戳他的肩头:“若是你自己本事不济,在外面有个闪失,可别到时候侯府哭天喊地的,怨我枉送了你的性命。”
王威愣了很久,直到对方走后才回过神来。
“王兄,陈府令一向是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
“是呀,算咱们倒霉吧。”
“徐乘也是手欠,他以为咸阳是什么地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众多同伴先前小心地散去,看到陈庆走了才凑过来安慰。
他们只听了前半截的训斥,却没听到后面的话。
“起开!”
王威不耐烦地拨开放在肩头上的手。
我难过个屁呀!
老子差点笑出声!
王威的嘴角不断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王兄你这是……”
众人莫名所以。
他是不是被骂傻了?
今天丢了这么大的脸,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楼梯口的位置。
大堂里的食客仰头望着矗立不动的徐乘,还有聚在一起的陈庆等人,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
“还得要人帮你一把吗?”
陈庆不耐烦地催促。
“诺。”
“小子知错了。”
徐乘咬了咬牙关,用力握紧拳头。
他携巨资进京来为父亲谋取晋升的门路,靠着大把撒钱风光无限。
没想到却飞来横祸,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徐乘抓住身边的扶手,腰身一弯就准备滚下去。
“兄长!”
徐嫣一把拉住了他,眼中含着泪水不停地摇头。
“放手。”
徐乘语气冷冽。
徐嫣抹了把眼泪:“陈府令,您大人有大量,我兄长不过是一时莽撞,并无大错。”
“求您饶他一命。”
“只要您肯高抬贵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她的泪水潸然而下,柔弱委屈的样子禁不住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嗤。”
陈庆笑了,笑得轻蔑。
徐嫣无法相信这样都不能打动他,哽咽着说:“王公子叫您一声姑丈,求您作为长辈,对我等宽恕一些。”
“说的好!”
陈庆击节赞叹,视线上下打量着她:“刚才你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徐嫣浑身战栗,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陈庆的年纪并不大,虽然性格凶恶,但若是委身于他,说不定还能替徐家谋些好处。
“小姑娘还是糊涂啊!”
“既然你说做什么都可以,不如你们兄妹各滚五圈。”
“何必来求我?”
“本官的妙计不错吧?”
陈庆语气戏谑地说。
???
王威等人懵逼地瞪圆了眼睛,连楼下的食客都目瞪口呆。
陈庆的话下意识让人觉得不对,可细想起来又觉得有道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府令,您……”
徐嫣不敢相信相貌堂堂,身居朝廷要职的皇家帝婿会说出这样冰冷无情的话。
“你们到底滚不滚啊?”
“我就数三个数。”
“数完之后,若是你们还站着不动,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庆竖起三根手指。
“嫣儿,你回去。”
“各位看在相识一番的情分上,帮我照顾好她。”
徐乘叮嘱一声,把妹妹往后轻轻一推,深吸口气朝着楼梯当头扎下。
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碰撞与痛呼声,令所有围观者心脏乱跳。
待徐乘滚完第一圈,双手艰难地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擦去鼻血后,颤颤巍巍地走上楼梯。
陈庆面不改色,因为他已经想起了此人是谁。
双方还真有点八竿子能扯得着的关系。
蒯彻初出茅庐的成名之战,就是面见范阳县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使之不战而降。
史记中记载的原话是:“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
范阳县令对百姓重拳出击,施以严苛峻法。
对乱军却又唯唯诺诺,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得献城投降。
更何况……
一万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地方县令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徐乘衣着不俗,能随手拿出一万贯,可想而知这钱是怎么来的。
陈庆的目光愈发冷冽。
“兄长!”
徐嫣挣扎着想要冲出去。
“妹妹,我无事。”
徐乘头破血流,强忍着痛楚勉强笑了笑。
陈庆不由长叹一声。
你们老老实实待在范阳县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也没人管。
被我遇到,自认倒霉吧!
咚咚咚。
徐乘滚到第七圈,全身已经没有一处不痛。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想再起来却提不起力气。
眼前金星乱冒,视线越来越模糊……
噗通。
徐乘软趴趴地瘫在地上,犹如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
“兄长!”
徐嫣哭着冲了出去。
“咦?”
“她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怎么没见她真的替兄长滚两圈?”
无人去接陈庆的话头。
王威等年轻人怔怔地发呆,好像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算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咱们走吧。”
陈庆带着人马招摇离去。
徐嫣扶着吐血的兄长,目光充满恨意盯着他的背影。
这就是咸阳吗?
这就是大秦吗?
到处都是妖魔鬼怪,我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去斩妖除魔!
“王兄,外面是太子殿下。”
“真的!”
“怪不得陈府令先前说我们行刺太子,原来殿下真的在。”
“唉,谁能奈何得了他呀!”
众人不禁扼腕叹息,似羡似妒,又像是高山仰止般发出无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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