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雄伟恢弘的咸阳城寂静祥和,偶尔有犬吠声在夜色中响起,片刻后又消寂下去。
陈庆奔波劳碌许久,晚上回了家一沾床榻就睡得死猪一样。
嬴诗曼被吵得睡不着,偏着头静悄悄地打量着这个来自后世的男人。
想起陈庆白天说的那些话,她仍然心有余悸。
“大人,赵统领遣人来寻你。”
“大人,您睡下了吗?”
院子里,管事焦急地呼喝道。
“夫君!夫君!”
嬴诗曼推了好久,才把陈庆唤醒。
他揉搓了下眼睛,缓了会儿脑子才恢复了运转。
“一定是我让老赵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陈庆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拿衣服。
“夫君,大晚上的还要出去吗?”
嬴诗曼担忧地问道。
“事情紧急。”
“你别担心,这里是咸阳,有黑冰台在,谁也掀不起风浪来。”
“接着睡吧。”
陈安抚了几句,匆匆离开了卧房。
半个时辰之后。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大批铁鹰剑士盔甲齐全,手提利刃与弩弓,杀气腾腾地奔向程家在咸阳的宅院。
“黑冰台暗中彻查了程家这些年的往来账目,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其中仅旧楚谢家,一年竟买了二十口铁锅!”
“还有其他六国故旧,或多或少也有程家也有着频繁的交集往来。”
“听说那程稷明日就要回巴蜀了,今夜若是走脱了他,想再抓回来可就难了。”
赵崇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语速极快地说明情况。
“是那个全家饮鸩自杀的谢家?”
陈庆严肃地问道。
“正是。”
赵崇点点头。
陈庆面色森寒,果然没料错!
程稷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颁个奥斯卡影帝简直可惜了!
眼看着前方目标接近,赵崇竖起手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久经训练的铁鹰剑士迅速放慢了脚步,屏气凝息。
数十名轻装打扮,身手矫捷的敏锐之士箭步冲出,在高墙之下搭成人梯,熟练地翻了进去。
寂静的夜色中,隐约有两道弓弩放弦的细微响声。
宅邸的后门被轻手轻脚地打开。
“走。”
赵崇吩咐一声,铁鹰剑士排成整齐的队列,有条不紊地涌入其中。
程家富贵豪奢,在咸阳城的宅邸与王公贵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夜深人静,大部分屋子里都暗沉沉的,唯有一间独立的木楼中火光闪亮。
“什么味道?”
陈庆吸了吸鼻子,“不好!他要销毁证据!”
“快来!”
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烟火味,加上木楼里的火光太过显眼,根本不像烛台能够发出来的。
“什么人?!”
程家的护院正在打瞌睡,听到喊声瞬间惊醒。
嗖!嗖!嗖!
十余支弩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
木楼里窗户吱呀一声推开,程稷扫视一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陈庆从模糊的身形认出了对方,立刻拔出火枪。
“老赵,赶紧的!”
宅院中的下人听到声响,纷纷亮起油灯,在门后张望。
赵崇吩咐一声:“勿要走脱了一个!”
随后大批甲士上前,轰地撞开木楼的大门。
“咳咳。”
尘土飞扬。
一名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以袖遮面。
“陈少府。”
“不知您深夜造访,这是……”
程稷露出疑惑的表情。
“少特娘扯淡!”
陈庆在铁鹰剑士的团团护卫下走上前去。
他一把推开对方,视线扫向熊熊燃烧的火炉。
通红的火炭堆得都快冒了尖,依稀能看出竹简的模样。
在边缘的位置,似乎还有帛布燃烧后的灰烬。
“半夜三更,陈少府明火执仗,闯进在下的宅邸。”
“即使以您上卿之尊,也有些不妥吧。”
程稷被十几把弩弓指着,风轻云淡地说道。
“哼!”
陈庆抬眼望去,突然发现对方的嘴角沾着点灰黑。
“他肚子里有东西!”
一声厉喝,程稷马上变了脸色。
赵崇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捏住其下巴。
果然他的口腔里还残余着些许炭黑色。
想来是刚才匆忙之间,把来不及烧毁的东西给吞进了肚子里。
“呵呵。”
“在黑冰台面前耍这种花样。”
赵崇冷笑两声,给手下打了个眼色。
两人迅速退下,不多时一人拎着木勺,一人拎着马桶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程稷瞬间慌了神。
“给我灌!”
赵崇背过身去吩咐道。
陈庆也不忍直视如此恶心的场景,踱步到一旁。
“唔要……”
“唔……”
程稷的抵抗在精悍的铁鹰剑士面前是如此苍白。
身后各种杂乱的声响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声。
空气中的恶臭似乎更加浓郁起来。
“老赵,叫人取点酒水。”
“你要酒干什么?”
“屁话,当然是找块帕子捂住鼻子,你不臭吗?”
陈庆没好气地说道。
香水在此时还未发明,他也不想用女子佩戴的熏香,就想到了折中的办法。
“哦哦。”
赵崇连忙点头,迅速吩咐下去。
等二人用酒水打湿的锦帕捂住口鼻,总算舒了口气。
“呕!”
“咳咳咳!”
程稷涕泪横流,下半张脸以及华贵衣衫的前襟全部沾满了不可描述之物。
他弓着腰,连心肺都要吐了出来。
半张沾满呕吐物的羊皮纸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大人,找到了。”
一名铁鹰剑士不顾脏污,拎着一角将其捡起。
“拿过来。”
“等等,别凑得太近。”
浓烈的酸臭味,即使有酒味遮掩,依旧令人闻之欲呕。
陈庆打量了片刻,似乎是张地图的残片。
怪不得程稷要把它吞下去,定然是尺寸太大了,短时间内烧不完。
只是剩下这小小的一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有用的线索。
“呕~!”
“陈少府,程家也是名门之后,荀卿子孙。”
“你如此折辱我,就不怕被天下士人攻讦吗?”
程稷狼狈地瘫倒在污物之中,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口吻却十分严厉。
“士人攻讦?”
“呵。”
陈庆冷笑道:“你可知自己犯的什么罪?”
程稷也笑:“在下何罪之有?陈少府莫说笑了。大秦律法森严,岂能随意给他人定罪?”
“或者说……就凭你手中区区一张残片,就想诬告在下?”
“反倒是你!”
“夜闯民宅在先,辱我在后。”
“陈少府,程家是那么好欺的吗?”
陈庆一看就知道,休想从这种人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谋反的大罪,哪怕杀了他估计都不会承认。
私藏舆图虽然也要治罪,相比之下却要轻太多。
还是来晚了啊!
陈庆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吩咐人把酒水拿过来。
“本官自知今夜来得莽撞。”
“不如这样……”
他端起酒壶,不紧不慢地倒上三杯酒水。
“本官自罚三杯,下不为例。”
说完陈庆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你!!!”
程稷目眦欲裂,气得踉跄着爬了起来。
他刚才被人往嘴里灌了大粪,陈庆居然说什么自罚三杯,下不为例?
“这等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程稷气愤地指责道。
陈庆放下酒杯:“我都自罚三杯了,你还要怎样?”
“程……咦。”
“老赵,让人把那面八卦镜取下来。”
他指着高挂在木楼廊柱上,一枚绘制着黑白八卦,又以彩漆装饰的辟邪镇宅铜镜。
“嗯。”
赵崇点点头,很快领会了他的想法。
那天闯进宜春宫的死士伪装成军傩舞的戏子,身上的盔甲和盾牌花里胡哨,和这面铜镜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程稷刹那间双眸圆睁,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他仔细排查了多遍,销毁了所有证据,却偏偏忘了这面抬头可见的铜镜!
“按住他!”
“这厮要寻死!”
陈庆发觉不妥,立刻下令。
铁鹰剑士反应极快,霎时间就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程稷压在地上。
“陈庆……”
“你不得好屎……”
程稷的嘴巴被人捏住,防止他吞服毒药或者咬舌自尽,喊声有些含混不清。
陈庆冷笑着说:“本官不得好屎,你得了可以吧?”
“这贼子可能提前服了毒药,来人!”
“继续往他嘴里灌答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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