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殿中，累极的皇上早早睡下了。
陵容睡不着，坐在窗前用犀角碧玉梳子梳头。
她身后琴案上，硕大的夜明珠罩了两层锦帕依然能透出柔和的莹光来。
清河王和甄珩从北境送回来的战利品，被傅芳仪磨缠了数日，皇上最终还是给了陵容做生辰礼。
这仗打了快一年了，势头正好。
清河王和甄珩请旨乘胜追击，重创赫赫，给赫赫一个教训。
皇上拒绝了。
他下旨，让清河王回京，甄珩独守雁鸣关。
“娘娘……”
窗外的李长压低了声音。
“丽夕阁芳仪小主来了。
她想请皇上回去用晚膳。”
夜色已深沉，傅芳仪还等着皇上用晚膳。
若是让皇上细想了，会惹皇上如何心疼她痴心一片呢。
陵容微微招手，新柳凑到她耳边。
得到陵容的吩咐后，新柳胸有成竹地走出殿外。
不多时，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傅芳仪不理会新柳的阻拦，嗓音高亢尖细。
“皇上！
是嫔妾呀。
如吟在等您呢。
您说好了今晚陪嫔妾的。
皇上您不要嫔妾了么！
皇上，你听见了吗？
皇上！”
皇上美梦正酣，登时被傅如吟的喊叫惊醒。
他忽地坐起身，怒斥，“李长！
谁这么不懂规矩！”
陵容赶紧一脸忧色地跪在床边。
“皇上息怒。
不是外人，是芳仪妹妹。
她听说了皇上歇在臣妾这里，想请皇上回去。”
听到外面是傅芳仪，皇上的气消了一半。
但六宫中从没出现过嫔妃亲自来将皇上从另一个嫔妃床上请走的事。
不是不能争宠，可争得太直白就丢人了。
祺婕妤还会梦魇，华妃都知道亲手煲个汤。
傅芳仪连一个人睡害怕的由头都不用了，仗着宠爱，生生地跑到从一品夫人的寝宫来要人。
听到皇上的怒斥，傅芳仪不再喊叫。
大约是吓到了，迟迟没进殿来。
唯有被点了名字的李长懦懦地跪在粉水晶珠帘外。
陵容坐到床边，温柔搭上皇上的胸口，给他顺气。
“皇上日理万机，明日还要早朝。
心绪起伏不易入睡，臣妾给皇上端碗安神汤可好？”
他摆摆手，“可还有杏仁茶？”
陵容笑说，“日日都有。”
皇上喝过杏仁茶，脸色才好看些。
他也不见傅芳仪，只道，“叫傅芳仪回去。
朕几日再看去她。”
真是温柔至极了。
也不知宫里的势头为何突然转变，连着五日，除了上朝，皇上都留宿在长乐宫。
不似外人所想，陵容没和皇上谈情。
她只是像寻常日子一样，看书、画画、弹琴、刺绣、陪孩子玩闹。
皇上将堆积的奏折搬到同心殿来，一处理就是大半日。
红棱朱漆的镂花窗外，秋光正好，丹桂飘香。
灿烂的霞光下两个稚儿在满地金黄的树下嬉戏。
窗内，陵容安静地坐着刺绣，榻里侧的皇上放下笔，懒懒地倚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孩子似的在陵容眼前晃动手中的十八子翡翠珠串。
“在绣什么？
好几个时辰了，也不理理朕。”
陵容微微一笑，“是给欣姐姐肚里的孩儿做件小衣裳。
臣妾给予润做了许多，欣姐姐吃味也要呢。”
皇上不满道，“给她们做什么？
荷包都旧了，容儿也不说给朕换一个。”
润物细无声的，皇上身边的物什渐渐都出自陵容之手。
就连纯元皇后留下的寝衣，陵容也琢磨了做法，刻意做了几件相似的。
皇上政事繁忙，大约已记不清，哪些是陵容的做的，哪些是已逝的爱妻做的了。
陵容不肯轻松地依从了他，继续下针绣那朵莲花纹样。
“九五之尊的人呢，和没出世的孩子争什么？”
皇上不说话，一手撑着头，一手用力掰着陵容绣绷不肯放。
陵容争不过他，无奈道，“臣妾错啦。
先给皇上绣完荷包，再管她们好不好？”
那样母性的纵容和温柔，终于让皇上舒心了。
他随手关上了半扇窗，扔了绣绷，抱着陵容在紫檀玫瑰广榻上腻歪。
予泓和胧月的笑声近在咫尺。
陵容咬着唇，抓着蜜合底绣芙蓉花的交领纱衣带子不放。
他在陵容的耳边吹着气，诱哄着，“怕什么？
容儿看，天都黑了。”
陵容看窗外，金乌果然西垂。
她默不作声，红着脸悄悄地松了手。
……
三日过，陵容来了月事。
皇上再次去了傅芳仪的丽夕阁。
皇后贤良淑德，旁敲侧击。
所以皇上在盛宠傅芳仪之余，也往别宫留宿。
陵容这个月的月事极短，才两日就净了。
她隐约有些猜测，但没惊动太医。
芳若姑姑仔细地查了一遍同心殿，然后暗中改了陵容每日的膳食。
皇上雨露均沾没几天，又日日流连在傅芳仪处。
陵容在请安时特意闻过她身上的气味。
果然是五石散。
等请安散了，陵容板着脸叫来了刚玩上秋千的淳儿。
淳儿一脸天真不解。
“姐姐叫淳儿做什么？”
陵容示意她看身后的书架，“去挑本最厚的书来。”
淳儿挑出来后，陵容指了指书案。
“抄十遍。
就在这里抄。”
淳儿知道没瞒过陵容，垮着脸乖巧地去抄书。
翠雨跪在陵容跟前，将淳儿如何挑唆傅如吟“另辟蹊径”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
“五石散哪来的？”
淳儿嘟囔着嘴，“这我可没插手。
是傅如吟自己有本事。”
陵容低眉沉思。
“是甄姐姐，还是襄贵嫔？”
“不，不会是襄贵嫔，是甄姐姐……”
甄嬛已经动手，陵容也不会画蛇添足。
教过淳儿一遍，如果事发要如何说才能摆脱嫌疑后，就拘着她日日抄书。
眉庄见到淳儿不停甩手腕的样子不忍，想给她求个情。
“不过贪玩些，何苦抄那么多书？
又不考女状元的。”
陵容撤了平日所用的香，吩咐新檀换成自制的柑橘调阆苑雪精。
调配这香所用香料简单且无害处，一时半会儿又不容易被人察觉出不对。
“姐姐别看淳儿那副可怜样子，前阵子疯的让人头疼。
现下赶紧拘一拘，稳稳性情吧。
再跟孩子似的，岂不让新入宫的年轻嫔妃们说嘴 ？”
选秀已过。
有傅芳仪珠玉在前，皇上对这一届的秀女兴致缺缺。
但皇后在旁举荐，他最终还是留下了五人。
明日，就是新人拜见皇后和六宫嫔妃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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