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云镇不大,从最南端山边走到最北的河边也不过半小时,Dirac闻着苏睿带出来的长袖,大约拐过了两个街口,就加快了速度。
在街头一栋新建的三层白楼前,远远就能看到围了一大堆人。能在主街盖新楼的都是镇上的富裕家庭,而这家人用雕饰夸张的铁栅栏围了院子,红漆门两边立着尺寸过大而显得大门局促了的石狮,屋檐下吊了一排绣金线的红灯笼,“胡宅”两个字更是刻得龙飞凤舞,远远看去透着暴发户的俗气和得意扬扬。
有老妇人在号啕大哭,旁边水果被丢了一地。他拉住Dirac,站在了人堆外一米处,仔细辨认,果然听见了童欢偶尔弱弱的一两句声音,很快又被老人的哭号给盖了过去。
“我家益民出去了四年,去年才回来,现在人也不放,车子也炸了,我们有老有小,你让我们怎么活呀!”
“胡奶奶,我想见见小虎子。”
“你还有脸见虎子?我虎子造了什么孽,碰到你这样的老师哟!”
“胡奶奶……”
“呸!叫谁奶奶!我益民在翡国做玉器生意发财了,你们都见不得我家好!我早说要虎子转学,谁家有钱的愿意把孩子往七小送?你们七小都是些什么穷酸,还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小学都没毕业!李红给你们送米送油,你们这样恩将仇报!你们学校都没一个好东西!”
显然,童欢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苏睿已经知道,学生是她的软肋,碰不得说不得。果然明显一直在忍耐的童欢忽然拔高了音量:“老太太,虎子爸爸做了什么,你如果不知情,就不要装懂;你如果知道,那就是知情不报,会有派出所的人再来和你问话。你到底是哪种?”
嗓门震天响的胡老太忽然哑火了,继而一拍腿,坐在了地上干号起来:“益民做什么了!他能做什么!你这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呀!你喊警察同志来!你现在就喊,我老太婆就在这里等着。”
“虎子爸爸没做错事,自然有警察会还他清白;如果做错了,你搁这儿胡搅蛮缠,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要是你,虎子爸爸的事还没了结,一定不会在这里大肆宣扬,喊得街知巷闻,这对虎子爸爸和小虎子没有好处。”
老婆子虽然还号着,但声音渐渐小了,不过围观的人大多是家境不错的邻居,有人八卦虎子家,也有人顺便谈论七小“差劲”的学生。
“七小的教学质量的确是有限,我们的能力还不够,但家里穷家里富,只要肯读书,都会一样用心教。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分贵贱,但读书是不分的,只要肯捧书本,十岁二十岁都不晚。我来,也是因为担心虎子的学习被耽误,天大的事也别影响孩子读书,是不是?”
“童老师,虎子已经被我送到昆市朋友家去了,不会再在这边读。”
一个看上去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推着三轮车从苏睿的身边经过,她的脊背因为常年干重活,哪怕站直了也有几分佝偻,但头发衣服都打理得整整齐齐,高颧骨,方下颌,目光精明,看面相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利索地支好三轮车,把车后两大袋重物提了下来,却拂开了别人想要帮忙的手,进了院子,拿了把大竹扫帚,出门猛地一挥,扯着嗓子喊道:“这么晚了,看热闹看不够了?都散了!”
门口围拢的人竟然就散开了,苏睿这才看到因为个头娇小,之前被挡得连头顶都不见的童欢。她很是狼狈地被一个头发花白,哭得涕泪横流的老人扯着衣摆,扯得她肩膀都一高一低,那双猫一样的大眼里写满了无奈。
“妈,你起来。”
胡搅蛮缠了快一个小时的老太立刻起了身,还拍了拍身上的灰:“阿红啊,你回来喽,吃饭没?”
“妈,老虎如果做错了事,那他该罚,你不要去和童老师顶,让人看笑话。”她一面说,一面把之前被胡老太丢了一地的水果都捡了起来,一把塞到童欢手里,“童老师,我不请你进去坐了,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李姐……”
“童老师,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没法和让我老公被抓的人说话。”
“李姐,虎子可以不在我这里读,但是一定要继续把书读下去。”
“我会在娘家那边给他报名,你不要再来我家。”
李红扶着还在瞪童欢的婆婆进屋了,红漆大门被她重重一甩,“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童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走啦走啦,回家啦。”
“李红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把老公盼回来,盖了房子买了好车,胡老虎去接孩子放个学,就被抓进去喽。”
“靠边境的地方,过境了谁不挟私带点货?没见到闹这么大的。”
“当老师就好好教学生,管什么闲事!”
“一个破学校,收些歪瓜裂枣,闲得没事!”
“这城里的女娃娃是个人物哪,胡老虎这样的人都敢惹,多威风!”
“你别瞎说,我听我亲戚讲胡老虎不得了,碰了那个,那是要命的罪。”
“哟!那怎么得了?孩子还这么小。”
一来胡益民被抓之后,为了避免动静太大,警方对外都是以走私的名义逮捕的;二来李红脾气虽然不好,但心地还不错,胡益民回来家里宽裕后,她也没有像老公那样四处显摆,还是踩她的三轮车,谁家有个事也总肯搭把手,所以慢慢散开的人群里,说风凉话的有,也有人在可怜胡家。
苏睿看童欢颓然地站在胡家门外,头顶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在她脚下荡出几个虚虚实实的影子,看上去很是落寞。
滴答“汪”的一声跳到了童欢脚边,她惊诧地看到苏睿长身玉立,站在灯火阑珊处,眉眼仿佛一轴打开的画卷,不得不承认,这样糟糕的夜晚,转身有人在等待,让她感觉好多了。
她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遛狗。”苏睿顿了顿,补充道,“睡过头了。”
童欢看向他拿在手中的衬衣,眉一挑,才有了点往日的神采。苏睿发现,自己好像比较习惯看到她这个样子,补充解释道:
“顺便给Dirac做嗅觉训练。”
童欢的眼睛亮了:“你是说,它靠鼻子闻过来的?”
苏睿又露出了“你是傻子吗”的神情。
“它是狗。”
“可是衿羽明明说阿富汗猎犬在狗里智商偏低……对不起,滴答,我不是说你笨,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童欢耸耸鼻子,暗自吐槽,他自己把滴答养得跟贵妇似的,谁还看得出滴答带了隐藏技能?
“阿富汗猎犬不是服从性很强的犬种,自我意识很强,也不愿意学宠物狗逗乐的动作,但阿富汗猎犬的嗅觉非常灵敏,而Dirac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童欢一把搂住了滴答的脖子:“滴答,你简直太厉害了!”
滴答在她的怀抱里挣扎着抽长了脖子,漂亮的杏眼几乎翻白,用全身的姿态在表明自己的抗拒,童欢却把自己酸涩发涨的眼睛埋在了它脖子里,好一会儿,才振作精神笑着跳了起来:
“滴答,我们回家。”
苏睿仍然站在原地,目光深不可测,童欢被他看着看着,那勉强撑起来的面具就垮了:“干吗!没见过被人赶出门的呀?”
“见过,不多。”
他冷静的声音让童欢直磨牙,于是指着自己被胡奶奶扯变形的衣服,还有手臂上被老人指甲挠出的抓痕,无比沉痛地说:“算命的,看在我这么狼狈的分上,请我吃点好吃的呗。何以解忧?唯有暴饮暴食。唉,好想念我二伯的口味鸡,现杀的鸡,茶油炸到金黄,郫县豆瓣加香料爆炒……啧啧啧,不能说,再说口水都要下来了。还有啊,麻辣小龙虾啊,想得我做梦都流口水,一大盆,再用红油拌面,唉,在这边我都没吃到过口味正宗的小龙虾。”
“你胖了。”
童欢再大大咧咧,也是女人,在女人最讨厌听到的词里,“你胖了”绝对稳居前三。然而当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肚腩,还有明显圆润了的手臂,忧伤地发现苏睿说的是实情。因为最近有这位同样爱吃的款爷同住,她的饮食水准猛地拔高了十个段位不止,而且苏睿因为晚睡,夜宵是一日不落,她美好的、晚过八点不食的健康习惯被“不吃白不吃”的小市民心态全面击溃,不知不觉肉就囤下来了。
她越发郁闷地把手里的水果往苏睿手中一塞:“哼!不想请客就说嘛。走,滴答,我们跑步减肥去。”
童欢甩着一头跳跃的乱发,带着滴答跑远了。苏睿皱着眉头,看着塑料袋里明显沾了泥沙、有些还摔裂了口的水果,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遵循自己意愿直接扔进垃圾桶。
待童欢拉着滴答一路跑回学校,又在操场上狂跑了十圈,跑得满头大汗、通体酣畅时,忽然听见了锅碗碰撞和切菜的声音,循声而去,居然看到苏睿在屋前搬出了陆翊坤送过来的整套炊具,打开汽炉,准备做菜。
从房间里搬出来的小藤桌上,工整地摆着姜蒜、葱段、花椒、八角、桂皮、茴香等配料,以及一大盆明显被二次清洗过、干干净净的小龙虾。
他站在炉边,长眉斜飞,目似点漆,漠然又懒散的神情仿佛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像,却熟练地点火,爆炒姜蒜,将小龙虾下锅翻炒至通红,动作优雅,挥洒自如,把烟熏火燎的炉灶边站成了高端的物理试验台。
待调料、辣椒入锅,苏睿才抬眼一扫看傻了的童欢,问:
“料酒、老抽、生抽有吗?”
“啊?”
童欢依然犹如在梦中,苏睿不悦地抿紧了唇,她才如梦初醒地连连点头:
“有,有,我屋里有,偶尔我自己也做饭的。”
虽然童欢通常只能做个简易的涮火锅,但该有的配料还是不缺,她抱出了满满一筐调料,再次恢复目瞪口呆的傻相,和闻到香味端坐静待的滴答并排蹲着。苏睿本来想挤对她两句,可看她和Dirac如出一辙仰首等投喂的表情,没耐得住忽然笑出了声,直把一张俊颜笑得熠熠生辉。
什么叫活色生香!什么叫秀色可餐!童欢看着那一锅已经粗具规模的麻辣小龙虾,再看看锅边那个笑到夺目的人,感觉自己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好不容易等苏睿加了半小杯绍兴老酒,再大火收汁,童欢都等不得他装盘,不顾他嫌弃的眼神,伸手就从锅里捞出一个,边烫得上下直蹿,边剥了就往嘴里丢,一瞬间感觉自己眼泪又要流下来。
直冲眼角鼻尖的正宗麻辣过后,是比鲜虾还要滑嫩Q弹的感人肉质,继而完全被吸入虾肉的汤汁丰富鲜美的口感席卷味蕾,简直好吃到炸裂!
苏睿电眼如炬找线索时童欢没膜拜,把破教室收拾成了高级住宅她嫌他装×,可当她坐在了满满一大碗色如石榴、嫣红透亮的小龙虾前,看着那浓稠的红油,点缀着碧绿的芫荽、细葱,她觉得自己舌尖都炸开了花,有这等手艺的大厨,就是傲娇到上天,她也愿意跪舔。
难得做次善事的苏睿把好人做到了底,煮了一大碗清汤面用冷开水泡着端上了桌:“吃吧。”
童欢满腹的感动都来不及说,只管埋头苦吃,被辣得满头大汗,却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两道小卧蚕弯成了可爱的月牙,仿佛头顶都在冒幸福的泡泡。
虽然依然受不了童欢豪放的吃相,但是苏睿看着被食物完全治愈的家伙,由衷地羡慕她烦恼能瞬间烟消云散,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是个挺了不起的能力。
期待已久的Dirac一闻重盐麻辣的小龙虾,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后,不满地自喉间发出了呼噜声,又用头轻轻蹭着苏睿的腿。苏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他做龙虾前已经自小冰箱里取出了鸭胸肉,划十字,用黑胡椒、几粒海盐提前腌制,然后单手撑腰,游刃有余地换了平底锅,倒入橄榄油,将鸭胸肉用中小火慢煎至皮脆微黄,去除油脂后,淋上柠檬汁,撒上百里香,小焖一分钟,装盘后切开,鸭皮金黄焦脆,肉呈淡淡的粉红色,汁液饱满,看起来就是无上美味。
童欢吸着手指,看着做完纯中式夜宵,又给Dirac整出西式大餐的苏睿,觉得他整个人已经自带光环,会做菜的男人简直性感到无以复加。
“大教授,这么晚了,你从哪里搞来的原材料?”
“夜宵摊上买的。”
最初他只准备去打包个外卖,不过如童欢所说,看老板炒麻辣小龙虾的步骤、手势都不对,还加入了当地一些味道偏酸甜的调料,他尝过以后发现虾子算新鲜,味道太勉强,干脆问老板买了几斤虾和香料现做。
“你不吃吗?”
童欢原本以为苏睿是被她说得意起,做小龙虾当夜宵吃的,所以担心不够分享,还眼疾手快、风卷残云地扫荡着,结果看他落座后,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有点汗颜地看着被自己光速消灭近一半的小龙虾,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夜里吃太辣的东西会睡不了。”
“那么你真的是为我做的?”
鉴于苏睿往日“劣迹”,童欢简直不能相信今晚这个宛如天使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他额头。
苏睿飞快地用一根筷子挡住她还在淌油的手:“我记得我拿了手套。”
“戴手套吃没这么过瘾呀!”
想到一整碗美味的虾子都是自己的,童欢有种中头奖的感觉,得意忘形地把手指咂巴得吱吱响,苏睿立刻转开头,完全不能直视,口里却问道:
“你的手机号码多少?”
童欢张大了嘴,今晚这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苏大爷不光专程给她做了夜宵,还问她要电话,整得跟泡妞一样的步骤,他是疯了吗?
不过童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就算自己再好看一倍,也入不了苏睿的法眼,干脆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吃完,自己把碗洗了。”
苏睿输完号码,转身回屋了,慢半拍的童欢直到把一碗清水面都拌着油汤吃完,吃得完全瘫倒在椅子上,多动一下肚子都像会爆炸一样,昏昏欲睡的脑袋才忽然想到,算命的带着Dirac找她难道是因为她晚归了?做小龙虾难道是安慰她在虎子家受了委屈?
靠!童欢猛地弹了起来,这样说起来,苏睿真是个好人?
童欢自从陆翊坤“暗示”后已经替苏睿想象出一部少年磨难史,本来就从害怕慢慢转为同情,现在被这盆小龙虾收买得连传真里提及的“大麻”好像都能暂时忘记了。
接下来的两天,兢兢业业的老师们把学生家基本都走了一遍,虽然累一点,但30号开学那天,几乎满员的返校率证明大家的辛苦还是值得的。安静了半个月的校园再次热闹起来,陆翊坤送来的新凉席、小毛毯成了最好的开学礼物,而苏睿和Dirac更是成了全校孩子的关注焦点。
只是苏睿那明显不在一个世界的调调,和Dirac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让乡间的孩子压抑着天然的好奇,采取了围观、偷看但不靠近的方式。从来和学生打成一片的童欢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低年级的孩子还只晓得学校多了个好看的叔叔和长毛的狗狗,高年级的直接就是夺命连环追问:
“童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可是古老师说你俩暧昧,对,暧昧。”
“怎么可能!”
“露露放假那天走得最晚,说大车子爆炸的时候,他抱着你。”
童欢老脸一红:“那是事态紧急,他为了救我,而且那天我第一次见他。”
“我知道,书上说这叫一见钟情!”
童欢生气地敲起了小屁孩的脑袋:“胡说八道!你们才几岁,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童老师,不是你说的要广涉猎、多阅读吗?”
“童老师,听说他还是外国人呢,住在离我们好远好远的国家。”
“你们这些土包子,他是英国的,英国知道吗?”
“哇,要坐飞机还是坐大船?”
“你是不是傻呀?全是陆地怎么坐船?要坐一天的飞机呢!”
“童老师,他是教大学的呀!他上课是不是都说叽里呱啦的外语呀?”
“他是不是像电视里一样,要用刀子、叉子吃饭?”
“他的狗毛怎么那么长?比我妈妈的头发还要好看!真的是狗吗?”
被十万个问题包围的童欢被问炸了,她痛苦地抱住脑袋,想往操场跑:“你们怎么不去问他,都围着我干什么?”
然而她还没跑三步,再次被团团围住:“我们可以去找他?可是童老师,他看上去并不是很想理人呢。”
“那条长毛狗也是,我家狗见人就摇尾巴,可它看都不看我,童老师,我好想摸摸它。”
童欢想象了一下苏睿和Dirac被一堆七嘴八舌的娃娃包围的画面,打了个冷战:“你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他那个人脾气有点怪。”
“对,王阿公说了,学校外面的地和电路都是这个叔叔的朋友修的,他们都是好人,所以我们不可以吵到他。”
“是不能骚扰他。”
“古老师还说,我们要是把那个好看的叔叔给吵走了,童老师就嫁不出去了。”
“童老师可以嫁给我!”
“不,嫁给我!”
童欢头昏脑涨、恩威并施,终于打发了孩子们去给王叔帮忙做饭,这才小心翼翼地敲开了苏睿的门。
“进来。”
门一推开,就被气势雄浑的交响乐填满了耳朵。隔绝了外界声音的苏睿端着一杯茶,半眯着眼,塌着腰靠在他那把新入的、一看就特别舒服的躺椅上,慵懒完美的侧脸让童欢觉得自己是一秒踏入了幻境。
“能不能先问你借六百块钱?放心,我绝对不会赖皮,明天就还你,而且借条我也写好了。”童欢掏出书写极为正式的借条,放在他手边,“我银行卡早上操作失误,被取款机吞了,要明天才可以拿回来,我不好意思让校长垫……”
苏睿摸出钱包,数了六张给童欢:“我不喜欢借钱,更不喜欢拖债。”
童欢飞快地抽走了钞票,笑容满面地说:“不会,绝对不会!彦伟下午就回来了,我让他先还你,绝对不会赖账。”
苏睿看着她一张一张点钱的市侩模样,转开了视线,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作为一个小富家庭的独生女,据童彦伟所说还是三代独女,童欢是怎么养成了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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