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明昶是奚娆的命根子。
在修习巫术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要不是因为有救治昶儿的信念支撑着,她决计撑不下来。
看到昶儿血流不止,她的心就像裂开了一样。
“怎么回事?”
她一把将昶儿从绿雪怀里抢过来,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一连倒出五颗,让昶儿服下。
沿着血迹滴落的方向看过去,掀开昶儿的缚袴。
就见他膝盖上擦破了好一大块皮,血很明显就是从那里流下来的。
奚娆赶紧拔下头上的银钗,把里面的蛊虫粉倒出来,敷在了他膝盖的伤口处。
蛊虫粉可以止血,但对于昶儿只有一半功效。
几息过去,血流的虽然少了些,但依然在流。
“昶儿,昶儿你觉得怎么样?”奚娆心疼地抚摸他的小脸,本就常年没有血色,现在更加苍白。
昶儿轻轻眨了眨眼睛,因为头晕,有些说不出话。
奚娆见状愈发的心如刀绞,上下牙齿磕碰着发出沉闷的咔咔声。
一时间面色铁青,把绿雪吓得立即跪倒在地。
“奴婢只是去拿扫帚,想打扫一下小公子脚边的落叶,哪知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生了这种意外……”
“奴婢死罪,还请公主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奚娆磕头。
奚娆紧拧着眉头,迟迟没有说话。
绿雪的确有错,但这件事也着实蹊跷。
昶儿一向安静怕生,就算是绿雪暂时走开,他也没理由会突然跳脱,失足摔成这样。
奚娆仔仔细细把昶儿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发现他不止膝盖有伤,后背还有好几处淤青,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后脑勺甚至隆起了一个大包。
奚娆的身体像被狂风吹动的树叶一样颤抖起来。
这砸的地方再往上些,昶儿命都没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阴毒?
“你离开时,可有什么人来过?”
绿雪满脸惶然,“应该没有,奴婢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听到这话,奚娆的脸色阴冷得犹如乌云盖顶。
胸脯剧烈的起伏,努力克制着怒火。
“立刻去请太子殿下!昶儿血流不止,急需百年人参,要是晚了……”
她把昶儿牢牢抱在怀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西暖阁。
他们才刚到东宫多久,就遭此无妄之灾!
奚娆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抱着昶儿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脚下倏然一空,差点连同昶儿一起栽倒。
一只手蓦地从斜刺里伸出来,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往上用力抬起。
随后,以不容置疑的力量把昶儿夺了过去。
祁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色如同那永夜的深邃星空。
“还不快跟上?”
奚娆看着他主动抱起昶儿,心中惊雷大作。
难道……他看到胎记了?
昶儿的缚袴还没有放下,膝盖和双腿此刻全都裸露在空气中。
就在他大腿内侧,有一道青色的蝴蝶形状胎记,与祁狅右肩胛骨上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
“昶儿他……”
奚娆揉了揉酸胀的心口,快步跟上,在一旁时刻留意着着他的神色,但见他并未与往常有什么不同,一颗心又仓惶地坠了回去。
祁狅用余光瞥她。
见她面容比昨日还要难看,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把昶儿送回卧房,放到床上后,他一个响指,把潜伏在附近的暗卫喊了过来。
从腰间抽出太子令牌递给他:“即刻去宫里,取一枚百年人参过来。”
暗卫惊讶地张开了嘴,暗暗瞄了奚娆一眼,面露为难。
“殿下,这宫中的百年人参都是有定数的,万一贵妃问起,这……”
“孤让你去拿你就去拿,听不懂吗?”
“是,属下遵命!”暗卫不敢再问,接过令牌便消失在了屋檐之间。
奚娆有一瞬的怔忡,她还没有开口,祁狅竟然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谢……”
祁狅一声冷哼打断了她:“这枚百年人参孤可不会白送给你,自己拿东西来换。”
奚娆骤然一怔。
沉默半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原来祁狅刚才帮她,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也不是因为还对她有情,只是故意挖坑,挟恩图报。
“……太子想要什么?”
祁狅垂眸看向她的发顶。
她的长发居然又被养了回来,乌黑浓密,柔顺光亮。
发髻轻盈地挽于脑后,裸露出纤柔白皙的脖颈。
也不知道是几个男人滋养出来的。
“你该不会以为死了一次,欠孤的债就都还清了吧?”祁狅低沉地啧了一声。
声音看似温和,奚娆却知道她只要敢呛声,得到的将是更为严厉的打压。
“你要真死了也就罢了,却偏偏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欠孤的那笔账就得重头开始算。”
奚娆的鼻腔酸得厉害。
像是失足落水好不容易爬上岸,却又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堂堂南祁太子,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为的就是看她狼狈下贱,沾染上满身污泥的样子。
只是她如今有了新身份,断然不会再像过去那般作践自己。
“太子不是一直想立柳眠为太子妃吗?我有办法。”
奚娆拿着一条蒸煮晒干过的麻布,熟练地给昶儿包扎伤口,声音清凌凌的,没有再抬头去看祁狅。
祁狅顿了一下,声音骤然冷硬:“孤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么大的本事,当年孤被打入大牢遭受酷刑时,却也能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袖手旁观。”
奚娆浑身一僵,眼底里闪过浓浓的苦涩。
攥紧双手,下意识的就想要解释:“那是因为……”
“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些感情。但你对孤,却只有玩弄和欺骗!”
祁狅打断了她的话,狭长的丹凤眼里蓄满了冰渣。
奚娆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对她恨之入骨,就算她解释了又能怎样。
只怕又会认为是她的诡计。
起身走到门口,祁狅仍觉羞辱不够似的,回眸冷嗤:“眠儿身子弱,受不住孤的折腾,孤什么时候想泻火了,自会来找你,你要不愿意……”
“以后要什么百年人参,孤怕是爱莫能助。”
赤裸裸的威胁。
奚娆深吸一口气,咽下心尖那根刺,把腰弯了下去:“太子的话我记住了。”
能把人参给她就行,其余的,只当他在放屁。
祁狅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闪烁过一抹幽光,“你知道就好。”
奚娆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把他送至门外,突然左脚绊到右脚,朝他扑了过去,趁机把手指搭在了他的腕子上,悄悄按住他的寸口脉。
“对不起……”
她故意闭了闭眼,佯装头晕,延缓了起身的速度。
心里却大吃一惊。
祁狅的脉象怎么这么奇怪。
明明看起来面色无恙,右手脉却洪大而实,显露出内伤蓄血的征兆!
难道他不久前刚受过重伤?
可谁能伤得了太子?
祁狅见她赖在自己身上迟迟不起来,某处隐隐有了发作的迹象,顿时心口一滞,一把揪起她的上衣领子,提溜着在原地打了个转。
“既然知道自己气血亏损,那就不要……”
话未说完,一个姿容貌美的丫鬟急匆匆行来,在门外对祁狅微微一福:
“殿下,眠夫人听说护国公主这边出了意外,心急如焚,正打算过来探望,不知……”
祁狅如梦方醒,脸上瞬时恢复了冷漠。
若无其事地扫了奚娆一眼。
“不用了,这点小事还不值得眠儿特意出门探望!”
“你且回她,孤想吃她做的肉酱板面了,稍后便回。”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昶儿所在的西暖阁,再也没有往后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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