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事业编，我记得好像享受过一段时间的副科级待遇，就不知道现在这个副科级待遇还在不在。”
“县长说的这个工程指挥部，打算搞个什么级别呢？”
体制内，编制和级别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
哪怕是个纯粹的业务部.门，要是没个级别，说话都不灵，人家不怕你。
叶恪笑着说道：“既然挂在城投名下，那就定个副科级吧。这个林学勇，如果没犯什么错误，只是得罪了人，那应该不会降他的待遇吧？”
吴跃进苦笑道：“很难说。主要是是他爸也是个狠角色，比他还能得罪人。”
叶恪顿时有些好奇起来：“是吗？他爸是谁？等等，他姓林，他爸不会是林安东吧？”
这不，刚杨真真还跟叶恪提起过这位老犟头呢。
在石城，敢举报熊立辉控股的二建公司，不是一般的胆子大。
吴跃进讶异地说道：“县长也听说过林安东啊？就是他！”
“父子俩一个性格。”
叶恪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难怪他那么能得罪人了。”
“行，既然跃进你觉得他能力没问题，品质也没问题，那就让他试试看吧。城苗公路，可能还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来负责。”
吴跃进说林学勇脾气不好，叶恪也不是太在意。
而等他正式召见林学勇之后才发现，此人岂止是脾气不好，简首就是属驴的。
并且，吴跃进对林学勇的评价，实则上并不太准确。
严格来说，林学勇不是脾气不好，他是书生意气十足。
让袁舟打电话把林学勇请过来，叶恪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梗着脖子的愣头青，见面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完全错误。
林学勇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样式极其“古老”，四个兜的那种。
左上口袋里里插着两支签字笔。
三七式分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黑框的。
下边穿着卡其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同样颜色的人造革凉鞋。
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目光有些冷。
进门之前，甚至还喊了声“报告”。
搞得叶恪都有点犯愣怔，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再次穿越，回到了七十年代。
“复古电视剧”里，倒是经常见到这种装扮的知识分子。
“请进！”
叶恪倒是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句。
袁舟抿着嘴笑。
“你好，叶县长！”
林学勇跟在袁舟身后，走到叶恪的办公桌前，微微欠身，礼数周到，但脸上那股“不信任”的神色，却丝毫不加掩饰。
是的，就是不信任，不是傲气。
真正的精英知识分子，只有傲骨，没有傲气。
叶恪站起身来，主动向他伸出手。
“你好，林工！”
吴跃进说过，这个林学勇正经是工程师，副高职称。
召见林学勇之前，叶恪让袁舟查过他的简历，今年三十西岁，能拿到副高职称，可见在自己的专业上，非常的有两把刷子。
林学勇再次微微欠身，和叶恪握了一下手，脸上的神情却是丝毫都不曾改变。
叶恪算是明白，为什么城投.公司那边，要把他的工程管理部副主.任给撤了。
就这天生拉仇恨的表情，都不用你实际得罪人，人家已经非常非常的看你不顺眼了。
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让他当上工程管理部副主.任的。
估摸着还是因为林学勇的专业和副高职称。
城投.公司也需要有这么一位专业人员来撑门面的好吧——你看，我们还是很重视专业人才的。
“林工，请坐吧！”
谁知林学勇依旧首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落座的意思，淡淡说道：“叶县长，不必了，您有什么指示，直接吩咐就是，我待会还要上工地去。”
居然说一口标准普通话，还使用了敬语。
把正在给他沏茶的袁舟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升腾起一股怒色。
什么人啊，敢这么跟叶县长说话！
要说整个大义县，现在谁对叶恪最死心塌地地佩服，那必须得是袁舟。
这个林学勇简首了，对叶恪如此不敬。
叶恪倒是没生气，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林工，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正常的工作交流如此抗拒？”
林学勇毫不畏惧，大声答道：“叶县长，我想您误会了。您是一县之长，我是城投.公司普通的技术人员，地位相差悬殊。我想不出来，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工作交流。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只要不违背原则，我肯定全力以赴去落实。”
叶恪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直接交代工作。城苗公路马上就要开工建设，这点你清楚吧？”
“清楚。”
“我们城投.公司已经开过董事会，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已经开始组建工程指挥班子。”
“这样吗？城投的工作效率还可以嘛。”
“是这样的，为了确保城苗公路保质保量，按时建成通车，县里打算成立一个工程指挥部，挂在城投名下，但这个工程指挥部，直接向我本人负责。”
“我要为这个工程指挥部挑选一位负责人，有人向我推荐了你。所以我请你过来，想要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既然你刚才已经表过态了，会全力以赴落实我的指示，那就很好。”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回去准备一下，两天之内，给我交一份详细的工作规划。等县里的正式文件下来，你就走马上任吧。”
“城苗公路工程指挥部，由你全权负责。”
这下轮到林学勇犯愣怔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叶恪，愣了两秒钟，才说道：“不是，叶县长，怎么可能由我来负责这个工程指挥部？到底是谁向您推荐的我？”
叶恪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能负责这个工程指挥部？”
林学勇答道：“我资历不够呀……我只是一个事业编的工程技术人员，唯一的资历就是当过几个月的工程管理部副主.任，但依旧还是事业编。城苗公路工程指挥部，责任太重大了，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负责这个工作。”
叶恪问道：“资历够不够，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你是党员吧？”
“是！”
林学勇挺胸答道。
“我在学校就入党了，党龄十三年！”
“这就对了。”
“身为党员干.部，工作上服从组织安排是基本原则。至于你是不是够资历来担任这个工程指挥部的负责人，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你自己来考虑。”
“你应该考虑的是，接受这个任命之后，怎么把工作做好！”
林学勇楞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袁舟端着茶水走过来，低声说道：“林工，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县长让你坐下说，你还是先坐下吧。”
一个好的秘书，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林学勇点点头，有点愣头愣脑地坐下，显然他还是有些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叶县长，我能请教一下吗？”
稍顷，林学勇说道，脸上那种极度拉仇恨的不信任神色，已经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之意。
“你说。”
叶恪也坐回椅子里，眼望着他，微笑说道。
“叶县长，不是我林学勇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个事太出人意料了，我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也不怪他“莫名其妙”，换了谁现在也是一脸懵逼。
城苗公路工程指挥部负责人！
这是一个多“肥”的位置，是个人都知道。
林学勇在此之前，和叶恪都没见过面，只是听说过来了这么一位新县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和叶恪面对面坐在县长办公室聊天说话。
彼此之间，一点渊源都没有，林学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叶恪为什么要把这么天大的一个馅饼，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祖坟冒青烟了吗？
作为一个智商不低的“书呆子”，林学勇相信一句古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恪淡淡说道：“城苗公路是县政.府五年规划中的重点工程，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确保质量，第二，确保工期，第三，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工程上。”
“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们城投.公司，谁可以保证做到这三点？”
“如果有这样的人，你推荐给我！”
林学勇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张开嘴，说出来一个字。
“我！”
一直没有退出办公室的袁舟，差点一口盐汽水首接喷他脸上。
这是什么奇葩？
但看林学勇的样子，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可见他对自己，绝对自信。
叶恪就笑了。
“所以，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特么自己也推荐了自己！
“有！”
林学勇依旧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过脸色已经由刚进来时的冷淡和不信任，变得有几分激动。
“要做到这些，我需要县政.府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请问叶县长，您能做到吗？”
“能！”
叶恪的回答，也是毫不犹豫。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林学勇有点目瞪口呆。
“我能做到一半！”
“一半？”
一半是什么鬼？
“对，我现在暂时只能做到一半，那就是对你，对工程指挥部毫无保留的支持。只要你们的意见是合理的，我就不会反对。”
“但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我现在还做不到。”
“原因很简单，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所以，工程指挥部成立之后，其他人都可以由你自己去挑选，你自己搭班子。但工程监理人员，你无权决定。我会另外指派。”
“还有，我会从县审计局派一个审计小组，常驻你们工程指挥部，和你们一起工作。工程指挥部的每一笔进出账，都要经过他们的审计。”
“当然，他们不会干涉工程指挥部的正常工作和基本决策。他们只负责审计工作。”
“这些，你能接受吗？”
林学勇不由得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放松的笑容：“叶县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工作，我能干！”
“我怕的就是，到时候所有黑锅都由我来背！”
这人不愧是个“书呆子”，说话还真是直截了当。
叶恪笑道：“我让你来担任这个工程指挥长，你就应该相信我的决心了。”
“如果事实证明，你确实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工程指挥长，那以后，城投那一块的许多工作，可能都会采取类似的模式。”
林学勇现在总算明白了，叶恪这是信不过城投.公司。
至于叶恪为什么信不过，林学勇根本就不需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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