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时间,硬生生掉了十几斤肉,原本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形销骨立”了。
但没办法,迟晓勇不断逼着自己,压迫最后一丝潜力。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天等着他交医药费续命。
老婆也不得不辞了工,一首在医院带着孩子。
如山的重担,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天价的医疗费,完全看不到的未来,让迟晓勇失去了任何美好憧憬,每天就是机械地上班,干活,挣钱,挣钱,拼命挣钱。
连医生都私下里劝他们放弃算了。
那种先天性疾病,是个无底洞,根本就不是他们这样赤贫的小夫妻能够填得满的。
长痛不如短痛。
趁着现在他们还年轻,自己身体还没彻底垮掉,放弃吧。
以后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要是长期这么下去,把自己身体给拖垮了,最后孩子孩子没保住,自己也不行啦。那才真叫“万劫不复”。
但是迟晓勇舍不得。
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啊。
看着她生下来,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对这个世界的渴望,“放弃治疗”这四个字,如同千钧之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来。
拼吧,能拼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真要是“万劫不复”,那也叫命,认了。
可是,医生说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再这么下去,迟晓勇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就现在,他搬着一件不算太重的家具下楼,从四楼下来,中间都歇了两次。喘得跟风车一样。
搁在几个月前,怎能是这个样子?
退.伍才三四年啊。
顶尖侦察兵的体格!
迟晓勇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绷得太紧的弓弦一样,“砰”地一声就断了。
咬着牙,慢慢搬着家具来到一楼,就在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脑子一晕,脚下歪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咔嚓”,家具磕在墙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迟晓勇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有点糊涂了。
这得陪多少钱啊?
刚好工头走过来,见他摔倒,也不去管那件家具,急忙过来扶起他,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没摔坏吧?”
迟晓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咬牙说道:“哥,我没事,我赔我赔……就是我现在没钱,能不能先记着,以后在我工资里扣……”
只觉得半边身子都痛得有些麻木了。
可这会儿,哪里顾得上?
贫穷到极点的人,都这样,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比自己的身体重要,真遇到事,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就是拿命去扛!
只有自己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工头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再这样子拼老命,还有以后吗?”
“东西放这,马上回去休息!”
“谢谢哥,我,我还行,我就歇一会,歇一会就好,我能干!”
迟晓勇深吸一口气,稳一稳神,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你混蛋!”
工头见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粗鲁地推了他一把。
“马上给老子滚回家去!”
“再不滚,老子开除你,以后你别来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在他手里。
“今天的工资!”
“滚!”
迟晓勇看着手里的一百块钱,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腰间的BP机急速震响起来。
他应该是江口最后一批还在使用传呼机的人了,手机实在是用不起。但没个通讯工具又不行,工头有活干的时候,都没办法通知他。
迟晓勇急忙拿起传呼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只有四个字:速来医院!
迟晓勇脑子再次“嗡”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一定是女儿的病情又加剧了。
“哥,我先去趟医院,一会回来我接着干活啊……谢谢哥……”
迟晓勇边跑边给工头喊道。
望着他飞奔的背影,工头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很快,迟晓勇就骑着自己的破单车,疯了般向医院赶。
算他运气好,就这么急匆匆的,一路上得亏没出啥事,二十分钟后就赶到了医院,随便将破单车往旁边一靠,向着女儿所在的病房飞奔而去。
“老婆,出什么事了?”
人还没进门,迟晓勇就着急忙慌地叫喊起来。
刚一冲进病房,就愣住了。
“班长?”
“全子?”
站在病房里瞪着他的,可不就是叶恪和曹全吗?
“迟晓勇,你混蛋!”
看到他这衣袂飘飘,气喘吁吁的样子,叶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板着脸就是一顿呵斥。
“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吭一声,你还当我是你的班长吗?”
“还当我们是战友吗?”
“扯淡!”
“不是,班长,你们怎么来了?”
迟晓勇喘了几口气,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地问道。
“勇哥,班长给你送钱来了!”
高拱急忙在一旁解释道。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这个……”
迟晓勇是个老实人,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班长,全子,钢炮,我请你们吃饭吧……”
“老公,班长,班长给了我们五十万……”
抱着孩子的迟晓勇爱人,站在高拱身边,声音颤抖地说道,激动得脸色通红。
“啊?”
迟晓勇再次愣住了。
“班长,我,我……”
在医院附近的餐馆里,迟晓勇端着酒杯,站在叶恪面前,“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迟晓勇和叶恪同年,但比叶恪晚入伍两年,和曹全高拱都是同年兵,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两岁。
因为叶恪超期服役,当了六年兵,所以他们三个,反倒比叶恪早一年退.伍。
在部.队的时候,他们都可以算作是叶恪的“徒弟”。
侦察兵技能,一多半是叶恪教给他们的。
三个人都是好兵,军事技能出众。
只不过叶恪和曹全是城市兵,带安置卡的,复员回地方后,能安排工作。迟晓勇和高拱都是农村兵,在部.队没有荣立二等功以上,回地方后就只能自谋出路。
这个时代,城乡差别还是存在的,并且不小。
迟晓勇年纪大些,回家不久就结了婚。
后来带着老婆来江口这边打工,因为和高拱隔得近,时常有些联系。和其他战友,联系得就少。
叶恪和曹全都只知道他们在江口,也知道在哪里上班,其他的情况,就不是很清楚了。
迟晓勇是个实在人,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是选择一个人默默扛着,从没跟任何战友朋友提起。
只有高拱一个人知道他的情况,这段时间也帮了他不少。
但高拱本身工资也不高,能帮他的非常有限,实在是杯水车薪。
要不是叶恪这次来江口找“保镖”,都不知道这事。
“班长,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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