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又知道,今日的一个玩笑,一点惺惺相惜,竟是在后来被一语成谶。
“邱大人这般年纪,便能够让梁君如此重用,倒真是让少扬敬佩不已。”这句话,从柳少扬的眸子看来,显得很是真诚。
邱绵泽显然没想到柳少扬会在方才那句话后说上这么一句感慨,不由微微一愣。
他自成为这个禁军统领后,便多多少少能够看到一些其他往日里没有目光。
那里面有愤恨,有惊叹,还有一些别的,让他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也不屑于去听。
然而,这般大大方方的夸奖,倒是让他第一次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能够成为这个禁军统领,到底是因为什么?邱绵泽眸子一闪,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禁军统领向来是由武官为职,已经有好多年被闲置了,到底有时候这种权利还是掌握在陛下手里才是最好。
是因为自个儿当初在云国太子来后,自己所展现的那份力致使大梁没有落后于云国?
还是真的是他有那个能力,可以担当这个大任?然而,朝堂上能者何其居多,陛下若是要寻,怎么可能轮得到初出茅庐的他?
然而,就是这一点刚刚想到,邱绵泽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那个在文聚亭中,那个人说的话。
陛下,这是在制衡?
邱绵泽眸子一闪,或许这是其中一个缘故,但绝对不会是陛下最大的考虑。
陛下最大的考虑,或许还是因为那个人罢?
只因为他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离开了一段日子,也不晓得她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人这般冷清,不甘的性子,陛下会拿她如何呢?
离开的这些日子,邱绵泽从来不敢轻易去回忆以前他与念默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所以的都是水中月。
隐隐地他也猜过她的身份,然而这个想法也未免有些太过大胆。
“邱大人在想些什么?竟是这般入神?”看到邱绵泽原本处变不惊的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柳少扬眸子一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个儿一句感慨的话,会让这个他颇为欣赏的使节思虑上那么多。
“没有,只是邱某有些感慨柳大人的话罢了,邱某能够这般,还真是靠了一些机缘,没有柳大人的这般才学。”邱绵泽摇了摇头,低声道。
柳少扬一愣,继而轻轻一笑,“邱大人过谦了,机缘又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若非没有那般才学,纵使机缘巧合,也是没有那个福分去消受的。”
这句话,说的很是有理,然而听在邱绵泽耳里,却更不是滋味。
若是他能够上心一些,一开始不带着偏见去看那个人,是不是他也可以发现这一个秘密?
若真的可以选择,这般的机缘,他邱绵泽宁可不要!
“柳丞相何故给邱某找这些安慰的话,邱某如何担待得起。”
叹了一口气,邱绵泽竟是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看得柳少扬也是颇为感慨。
十九为相,谁说他没有那么一丝福源,那么一丝机缘呢?
若没有凌帝的一路帮扶,他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这个高度?
“好了,这般耽搁一下,怕是今日又不能有邱大人定好的路程了,咱们还是早些上路才是。”看了看天色,柳少扬眸子一闪,轻声道。
能够在路上这般让邱绵泽停下来,耽搁上了多日,怕也只有这个少年丞相了。
偏生,每一次柳少扬要停下来整顿或是休憩,都让邱绵泽找不到半丝反驳的理由,只得答应。
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柳少扬一眼,对上那含了几分笑的眼神,不由微微偏过了脸。
早知道,他柳少扬在前几日可是能拖一会儿就一会儿,当真不晓得他意欲何为,但想着陛下那封亲笔手书,邱绵泽眸子不禁闪了闪。
怕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罢。
“怎么?邱大人还想在这荒郊野外呆会儿不成?还是是怕柳某一时适应不了大梁的水土,想让柳某多感受一下?”嘴角一扬,柳少扬拍了拍本就没有沾染上半丝粉尘的白色袍子,走近道。
“柳大人说笑了,邱某只是在想,这几日一路走来,竟是如此秋高气爽,比之邱某来时好多了。”邱绵泽退后一步,不动声色道。
“是啊,这秋高气爽,若是能够邀上两三个好友,泡上一壶好茶,赏赏那花中隐士之称的秋菊,也是人生一大乐事!”点了点头,柳少扬放眼望去,嘴角微微上扬了些。
看着这个模样的柳少扬,邱绵泽不禁一愣。少年丞相,若是心中不成丘壑,没有算计,那怎么能够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
然而,看着他这幅模样,分明没有丝毫作假,俨然是一副向往之情。
若不是这个少年丞相心思深沉,装得让他看不透,便是他真的有这份归隐的心思。
心意一动,许是受了柳少扬最初那句,“若非家国不同,或是能成为知己”的话,邱绵泽竟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柳大人莫非是喜爱这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
喜爱田园生活?
柳少扬一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往日里,他从未想过要过哪一种生活,入仕也是机缘巧合,家姐的盼望。
但是遇到了她后,看到她的那份宁静,淡然,竟是起了别的心思。
那份心思是何时起的,怕是连他自个儿都忘了。
或许是看到她背影的第一眼,或是看到她在花丛里,晨光下对着彤微那丫头笑得开怀的那一瞬。
亦或是她明明知道凌帝的心意,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时……
有时候他就会想,若是她不是这般身份,他也没有这么多的羁绊,就如同平常人一般。
初相识,他倾心,再相识,双中意,那该有多好?
如此,他便可以在她抚琴时念上一本书,在她观梨花时,为她挑出最美的一朵,别在她黛色的发髻间……
只可惜,一切,都是他的奢望罢了。
如今,他还得去寻她,去看看她是否真的如同那个大梁国君在手书中所说……
“柳大人在想什么?竟是这般入神?”一道近在耳边的声音响起,柳少扬才发觉自个儿竟是在这儿便有些走神了,不由心底又是一沉。
有的时候,有了挂念,心便没有最初那么透彻了。
“想到了一些事儿。”摇了摇头,柳少扬垂了下眼,嘴角上扬,“邱大人可有了家室?”
邱绵泽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方才还沉默着的男子突然一笑后会问出这般问题,木然的摇了摇头,“未成家室。”
“邱大人年少有为,人登高位,想必大梁国都中,爱慕邱大人的不在少数。”听到他没有家室,柳少扬心里不禁诧异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到没有家室,他又何曾不是呢?家中大哥自从二姐过后便整个人低沉了许多,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便请人开始为自个儿物色京中的各家闺秀。
若是真的有意,又何须等到现下呢?
“柳大人说的哪般话,柳大人才是真的芝兰玉树,翩翩公子,这才是让闺阁女子倾心的人。”邱绵泽摇了摇头,竟是有了几分认真。
“哈哈,想不到邱大人不仅功夫了得,连心思都是这般的玲珑剔透。”柳少扬笑了笑,眸子透出几分深意。
这几日下来,他愈发的觉得这个邱绵泽绝对不是简单的武官,即便是一身劲装在身,仍旧掩饰不住他骨子里,文人才会有的特殊气质。
那是一种和武将截然不同的感觉,作为一个文官之首,柳少扬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即便是他把邱绵泽当做一个可以成为知己的人,但那是在家国没有涉入其中之时。
在这个时候,柳大丞相里,心中还是很泾渭分明的。
邱绵泽一愣,眸子不禁一闪,心里对柳少扬又高看了几分,不由收了收身上的气势。
柳少扬嘴角微微一扬,眸子转了几下,“邱大人不必如此在意,当柳某胡言乱语便罢了。不知在这般情势下,邱大人可是有了自个儿的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
邱绵泽的心里仿佛猛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他在不晓得那人是女儿身时,都起了那份心思,为何,在晓得她是女子时,反而不敢承认了呢?
他,是在顾忌什么?
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邱绵泽不禁有些迷离。
看到他这个样子,柳少扬不禁有些感慨,怕又是一个求而不可得的可怜人了。
当下缓了缓声道:“邱大人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便会知晓柳某为何会有方才那般思绪了。”
这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了。
被突如其来的话一惊,邱绵泽怔怔地回过神来,看向柳少扬时,竟是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无奈。
那一份无奈属于他自己,同样也属于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
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懂了他方才的话了。
他们如此这般,着实是有了太多的无奈,若真有那平常的平淡的日子,倒也不失为清欢。
两个人相视淡淡一笑,许是为那一份惺惺相惜,又许是为那一份瞬间可以懂得对方的明悟,又或是笑他们那相同的感情。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弄人,有的时候,事情往往会偏转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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