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唐颖才缓缓的侧过脸,眸光在四周扫了一圈,除了何姨,偌大的独立病房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看着她张望的神情,何姨自是明白她在找谁,躲闪着眸光,绕到床尾,将床位上半截,升高了一些。
又折回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杯筒,将插在里面的吸管,放置到唐颖唇边,“唐小姐,这是红糖水,对你身体好。”
唐颖看着何姨,鼻子微酸,水汽漫上眼球,没想到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的是这个,她偶尔还会用来撒气的佣人。
何姨见她眸眼带泪,赶紧开口:“唐小姐,这小月子,也是做月子,不能哭的。”
闻言,唐颖点了点头,闭上双眼,生生将泪腺压住,却还是打湿了睫毛,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何姨,谢谢。”说完,张嘴衔住了吸管。
佣人闻言,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弯起的眼角,鱼尾层层褶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握着杯子的手,明显粗糙。
唐颖喝了两口,便摆了摆手。
佣人也不好强迫,只好怔怔的收回手,将红糖水重新放置到床头柜上。
唐颖眸光移向玻璃窗,窗外天空,还不算明亮,却依稀能见轻扬的雪花,那样的洁白,不含半点杂质。
“下雪了?”
“嗯,昨晚前半夜开始下的。”周姨掖着被角,回答道。
“半夜?”唐颖垂下眼睑,喃喃低语,眼底墨不开的暗殇,越发的浓稠。
那个时候他在吗?
始终抵不过心魔,她轻声开口,“他呢?”
何姨已移至床尾,掖着被角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动作,“先生刚离开不久,估计是被工作上的事绊住了吧。”
她说着余角瞄了一眼唐颖,又继续道:“像先生这种成功人士,总是很忙的,以前我有个东家也是,孩子都出生两天了,先生才赶回来。”
话音刚落,何姨一把掩住了自己的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孩子出生……
真是哪壶不敢提哪壶。
“唐小姐,我去给你打个热水,擦一下脸,会舒服些。”
唐颖收回视线,侧脸对着何姨点了点头。
何姨这才松口气,那悬起的心落地,拿起盆子向门口走去,刚一打开门,何姨怔住,随即向旁边站了一步。
咧嘴一笑,扯开嗓子,“先生,您来了。”
顾言默点点头,迈开修长的腿走进,周姨这才向外走去,轻轻的掩过病房门。
唐颖抬眼,顾言默英俊的脸庞,自然的落进她眸底,倒八字的剑眉下,一双湛黑的眸子,菲唇微抿。
唐颖的心再度沉沦,如三年前一样。
那时的她刚上大二,传媒大学的学费,总是偏贵的,对于她这样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兼职便成了读大学的一部分。
酒吧服务员,夜晚的工作,不会耽误白天的课程,而且对于拿时薪的兼职学生,周一至周五下班时间是十二点。
在学姐的介绍下,她很快的便应下,终于不用再为教授点名,自己不在而发愁。
酒吧,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扮着忧郁,泡妞的;自然就有打扮妖艳,钓凯子的;当然也有钱多的烧手,来挥霍的。
而他,一身矜贵,只是独自喝酒,甚至推开主动搭讪的美女。
从那以后,去酒吧上班,不再是煎熬,反而成了一种期盼,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到十二点,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总是会等到他走了,才悄悄的跟在身后,躲在角落里,看着他被司机接走后,才回到出租屋。
甚至还被不知情的同事调侃,她这股子上班劲,要不是是兼职学生,估计立马会被提为领班。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而过,因为真实的原因,她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直到一天,她发现司机没来接他,他醉倒在了车边,她犹豫了片刻,咬牙上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
见他没有反应,胆子这才大了几分,推了他两把,见依旧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子。
直接将他扶回了出租屋。
她承认,当帅气的顾言默站在阿斯顿马丁旁,等在学校门口,她出去的那一刹那,感受着其他人。
特别是其他女人,投来的,艳羡的眸光,那一刻,虚荣心确实是有的。
但是那又如何,她是先喜欢他的。
不是吗?
因此,在两人熟悉后,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虽然她知道,现在这个年代,会因为一夜而负责的太少。
特别是像他那样的有钱公子哥,或许会拿钱打发她。
但是事后证明,她赌赢了。
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言默开口,磁性的嗓音,切断了她的思绪,她不断聚焦的眸子,眸光却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不再是昨天那套,甚至连最里面的衬衫都换了。
她的心骤然一紧,扯得生疼。
才离开不久?
只是回去换一身衣服?
呵……
“在昨天那样的时刻,既然都选择去她那里,今天还来做什么?”她说着,一抹自嘲在嘴边缱绻。
顾言默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手上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撩开袋子,将清粥取出,递到她面前。
“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清淡的,等过一段时间,让何姨给你做一些好吃的。”
清粥的热气腾升,浸湿了她的眼眸,唐颖别开脸。
顾言默收回手,拉过歪斜在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单手解开两颗大衣纽扣。
“昨晚,我是在你推出手术室后才离开的,本也是只想回家一下,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昨晚,十点左右,他站在窗前,凝视着这迷一般的黑夜,却看见开始飘落的雪花,由零星几点变得密集。
下雪的夜晚,总是要比平时冷上几个度,虽然别墅里,暖气很足,但是他却抓心般的想回去看看她。
看看她睡了没,睡的好不好。
这段时间,她也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的够呛。
他想着,竟不自觉的,浅弯了唇瓣,转身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大衣,看了一眼比床上苍白的脸。
与周姨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其实,他真的只是想回去看一眼,就回来,毕竟唐颖确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是,当他回到别墅,在客房洗去一身凉气,轻轻推开房门时,床头柜上的夜灯还亮着,那是沐浅语怀孕后,专门安的。
他怕她夜晚有什么事,比如上厕所之类的,起床时不小心磕着,又怕开着灯影响她的睡眠。
朦胧的灯光下,是床上微蜷的身影,他脱掉拖鞋,赤脚而进,只是怕发出声响,她最近的睡眠本就不好。
顾言默绕过床尾,去到沐浅语面对的那方,却看见她的眉头紧皱着,手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拽着床单。
似是睡的不踏实。
他抬手,拇指放到沐浅语眉心,想去舒展那份褶皱,但是却丝毫没有用处,沐浅语还似醒非醒的动了一下。
顾言默赶紧抽回手。
因为她睡在床边,所以顾言默又只好再次绕过床尾,回到有空位的那边,轻轻的牵开被子。
脱掉墨兰的丝绸睡意,只剩一条平角裤,胸膛挨着沐浅语的背,手轻轻伸过,落在她放在腹部的手上。
吻轻轻落到沐浅语的发顶,而后唇瓣移动,低到她的耳旁,声音极度轻柔,“以后我只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小疯子。”
也不知道是沐浅语真的听见,还是感觉到身后的温暖,竟向他靠了靠。
沐子睿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光影里越发柔软,凝了片刻,见她没有醒来,便挨着她,以密不可分的姿势。
轻轻躺下。
鼻息间是她秀发上的清香。
这样的香味充实了他整颗心,让他觉得踏实,不自觉间进入了梦乡。
家?
唐颖一声冷哼,里面却又道尽无数次的自嘲。
他称那里是家。
他说的没错,他和那个女人,毕竟是受法律肯定的身份。
那她呢?
什么都不是……
她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去扯证的都不知道。
就算是得知后,她也一如既往的去相信,那只是计策。
可是现在……
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你……”唐颖刚出声,竟发现喉头发紧的,无法正常发音。
她咽了咽喉咙,再度张翕唇瓣,嗓音却异常的沙哑,“你……爱上她了,是吗?”
顾言默低垂了眼睑,将大衣上的纽扣解完,撩开尾摆,坠在两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养。”
说着,又将粥递上。
唐颖苍白的唇瓣一勾,溢出一抹冷笑,“怎么?没法回答?还是你其实……”不爱她。
“嗯。”顾言默轻声打断唐颖的话。
唐颖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眉宇间显尽病态,双手却紧紧的抓着床单。
下一秒,抬手打翻了顾言默手里的粥。
“那我算什么?”
顾言默看着倾覆在手背的粥,那刚出锅不久的滚烫,他眼睛都未眨一下,缓缓起身,在床头柜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
擦拭后的手背,一片烫红。
唐颖怔怔的看着,嘴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顾言默垂下手,缓缓转身,确是向着门口:”我再去买一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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