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上个月的月考连班上前十都没进，我都没有责怪你，又给了你一个月时间。可是昨天，他们考数学，我儿子分数还低了两分，只有124了。”
学生的家长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曦，很失望。
“同学，我不是说你教得不好，就是，你的教学方法跟我儿子不匹配。”家长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点，但话语里的内容却更严厉了一些，“我已经跟你们学校反应过了，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然后今天你又迟到了几分钟，今天就算半天好了。”
“我后面……”
陈曦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后面已经把时间补回来了，但是想到已经被辞了，补不补的已经无所谓了，就只是叹了一口气。
“嗯，好。”她点头道。
她很想说，她虽然容易迟到，但是她每次都把时间补满了。
她也想说，这个学生的资质其实很一般，一百三就是他的极限，能稳定在一百二十几，就算是优秀发挥了。
她还想说，她上个学期接手的时候，这个学生的数学还只是在一百分附近徘徊，然后到了期末，他就能考一百二了。
这是她的功劳，但家长总以为是自己儿子突然开窍了。
但是无所谓了，都不用说了。
“再见！”
陈曦拎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出了门。
雨是从国庆节就开始下的，下了一个多星期，到了今天也还没有停。
陈曦打着伞，快步走出小区，跑到公交站台，刚好看到一辆公交驶离站台。
“唉！”
今天的运气有点太不好了。
下了雨，丢了工作，连公交车都赶不到。
她之所以会迟到，是因为她下午还有课，是上完了课，才赶过来的。因为迟到，所以补时间，因为补时间，所以没赶上公交，因为没赶上公交……
总会差一点吗？
“呸呸呸！”
陈曦赶紧呸了几声，叮嘱自己不要瞎想。
她等会晚上七点还有课，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了，这样的阴雨天，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黑色代表着未知，未知总让人不安。
从这边坐车过去只要二十几分钟，她吃饭要半个小时……吃饭倒是可以晚上再吃，这么看，时间怎么也够吧？
在雨中等了十几分钟，衣服都被从伞外飘进来的雨丝丝润湿了，公交车才从路的那头慢悠悠的开了过来。
刷卡上车，公交又往学校方向开去。
找个座位坐下，陈曦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晚饭是肯定没时间吃了，但至少不会迟到。
然而——
她高兴早了。
阴雨天，路面湿滑，一辆“黄色法拉利”撞倒了一个“黄衣骑士”，情况有点严重，堵车堵了半个小时。
等她从蜀大站台下车，已经是六点五十四分了。
七点上课，她还有六分钟时间。
她没有多想，把书包背到身前抱着，冒着雨，往教室跑去。
陈曦的身体一向不算好，等她跑到教室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迟到了。
推开教室门，正在讲课的老师回头看到她，无奈地摇头，叹道：“陈曦啊陈曦，知道这是你第几次迟到吗？”
不知道是第几次，反正已经能让老师记住她的名字就是了。
她要交学费，要生活费，一份兼职，显然是不够的，她的时间，理所应当不够用。
陈曦大口喘着气，道着歉：“老师，对不起老师，路上堵车了。发生了车祸……”
“又是堵车又是车祸。”老师冷笑一声，懒得多说，回头与班里交代，“学委，再给她记个迟到。”
“是，老师！”
迟到吃得多了，平时分也肯定没了。
“唉！”陈曦又叹了一口气。
她抱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周玉她们就坐在第三排，但陈曦看了看，还是没有挨着坐过去，而是找了后面的位置，一个人坐了一排。
坐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头发都被淋湿了，她才发现，因为匆忙，她的伞被忘在了公交车上。
“唉！”
从书包里取出教材。
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教室还没开空调，有点冷；没有时间吃晚饭，很饿；忙了一下午了，很累。
又冷又饿又累，还想听课。
怎么可能？
晚上三节课，陈曦都是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她急忙收拾书包，准备去吃点东西。
快步走出教学楼，陈曦在路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去学校外面吃还是去食堂吃。
而就是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她取出手机，是备注为“爸爸”的人打来的电话。
爸爸……
陈曦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又叹了一声。
父母很少给她打电话，而每次打电话，基本都是吵架。
她深吸了两口气，才把电话接通了。
“喂，爸？”
“下课了没有？”陈爸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嗯，刚刚下课。”
很久没有打电话了，但简单招呼过后，陈爸就直接问道：“梓瀚这个学期要分流了，你觉得他选物理好还是历史好？”
今天的糟心事很多，陈曦又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点不耐烦，说道：“你应该更懂吧？”
陈爸是老师，他也跟弟弟更亲近，这种事情他直接拿主意就行了，跑来问她做什么呢？
“你是他姐姐！”陈爸听出了她语气的不耐烦，顿时就有点火大，“你不应该了解他吗？
“就是让你出点意见，怎么是这个态度？”
陈曦站在路口，抬头望天，只觉得黑压压的天空过于重了。
她在路边蹲了下来，缓了缓气，终于说道：“那选历史吧！物理他也学不懂。”
“学不懂？你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弟弟！”
“嗯！”陈曦又道，“他历史比较好，你让他选历史。”
“然后呢？”
“化学和政治。”
“历史+化学+政治？”陈爸问道，“好不好选专业啊？有没有比较好的专业？”
“成绩好，都好选专业！”陈曦道。
“你这话说的……”陈爸又跟她分析道，“我在想，你要不要回来复读，然后在长沙找个大学，方便你弟弟后面跟你报考一个大学，你好照顾他。重庆太远了，我们不放心他跑那么远。”
“爸！我大二了！”陈曦提醒道。
陈爸那边沉默了几秒，终于又说起了吵了很多次的话：“当年就让你报考省内的大学，你不听，非要去重庆。那边有什么？有鬼吗？把你的魂勾去了，你要去找你的魂！”
陈曦蹲在路边，没有戾气反驳，就听着陈爸喋喋不休，不说话，等陈爸训斥了够了，终于挂了电话。
“嘟！嘟！嘟！”
听到忙音，陈曦把手机从耳边放到面前，看着屏幕，从亮到暗到息屏。
这个手机是她高一买的，用到现在用了五年了，边边角角都被磕满了伤痕。
陈梓瀚要选专业，陈梓瀚要读大学，陈梓瀚今晚要吃夜宵，一点点关于陈梓瀚的小事，都可以大半夜的可以打电话来问。
可是，没有半点关心过她，哪怕只言片语。
她的学费、她的生活费。
马上入冬了，她还没有钱买过冬的衣服。
陈曦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万千种委屈在心里，又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意思，“啪嗒”，一滴眼泪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呼……”
好久好久，陈曦长长的吐出一股白气，才收了手机，慢慢站起来。
她辨了方向，往学校外走去。
她忽然想试一试火锅，来重庆一年多了，她还没有吃过火锅。因为太贵了。
火锅是重庆特产，到了重庆，总是要试一试的。
出了学校，沿街走，走到一个转角，这里有一家火锅店，她在外面看了看，价格不贵。
她走进去，要了一个中辣。
人们说，一个人吃火锅是五级孤独，人濒临崩溃了。
“他们说得对。”
陈曦再看了看手机购物车里的衣服，还是觉得太贵了，买不起。
她心里再叹一口气，总感觉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
关上手机，放在一旁。
她向店外望去，外面是黑漆漆的街道，没有车、也没有人，像是恐怖片里的鬼路。
压抑、吓人。
“就算我什么时候死了，也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吧？”她想。
会不会有新闻报道说，某某女大学生自杀身亡，然后评价：真是愚蠢，大好的青春年华……
“你好！”忽然有个低沉的声音在问，“请问，这里还有人吗？”
陈曦一时没觉得是在问自己，等了一会，才收回视线来，才发现自己桌前站着一个男生，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这是一个清秀的、内向的男生。
他问了她，却被她无视，于是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纠结着。
“你是在问我吗？”陈曦确定道。
男生尴尬一笑，“嗯”了一声。
“没有人。”
“那……”男生顿了顿，“我可以坐这里吗？”
陈曦仰起头，认真看着这个男生，只觉得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这世间有这么好的人吗？
他会在意吗？
他会。
“随便。”陈曦垂下眼眸，低声回道。
“谢谢！”男生这才在对面坐下。
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他们面对面坐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话。
还是一个不能吃辣的人。
只是中辣，他就辣得满头冒汗了。
陈曦偷偷打量着，觉得他好可爱……
还是一个很慷慨的人。
吃了火锅，他付了账，辣得红肿的嘴唇笑着：“我请你了。”
“……不。”陈曦说道，“还是AA吧！”
她顿了顿，“我加你好友。”
加了好友，转了账，他也没有收。
他只是说道：
“你好呀！同学！我叫苏云。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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