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下的瞬间，一张稚嫩倔强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阿德？
真的是他……我还以为破庙中四目相对的那一眼，只是错觉。
不给我怔愣的时间，他又擎着石头往这人脑袋上猛砸几下，直到这人血肉模糊，瞧不清原本的面目，他这才将东西扔了，朝我伸出手来，“快走！”
手上的束缚被他用尖石划开，可他方拉着我跳下马车，身后便响起柳嬷嬷杀猪般的嚎叫！
“小贱蹄子，敢跑？”
“阿四呢？阿四，还不给我抓人！”
湖边离马车尚有几分距离，见她飞快赶来，阿德眉头一皱，竟从破烂的袖口中掏出两块火石，点燃了漆黑的遮帘。
眼看火势大起来，马车越烧越旺，那嬷嬷惊叫着不知如何是好，阿德却已经拉着我，轻车熟路的窜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不知左右绕了多久，他才在一个石头堆砌起的山洞旁停下，四处看了一遍，“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找到，恩人先在这里歇一下，我一会回来。”
“你——”
没等我说话，他已经转身窜入林子，不见了身影。
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息，我卸了力般的靠在洞旁，脑海中却是阿德杀人时，那如狼一般的眸子。
他分明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可方才他拉着我的手上，却有不少的伤疤。
“恩人？”
许是我太过疲惫，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等我反过神来，他已经皱着眉头站在我身前，手上似乎粘了不少淤泥。
“京郊买不到药材，这是能够止血的草药，你先将就着用。”
“你方才，是采药去了？”
听着我的话，他微微点头，却是蹲下身子，从破烂的领口掏出一个果子来，单手擦了擦，“先吃个果子，没有毒的。”
看着手上被塞过来的果子，我心里不由酸涩。
自打我进了楼，几乎就没有人在乎我渴不渴，饿不饿，妈妈只在乎我能不能赚钱，而阿姊……
想起她那张恨到扭曲的面容，我面上带了几分讥讽。
可不等我再想下去，腿上忽然传来几分痛意。
“嘶——”
“稍微有点疼，小姐稍忍一下。”
我尚未喊出声，他便已经抬起头来瞧我一眼，随后，将嚼碎了的药草敷在我胳膊和腿上。
方才跑的慌乱，林子里又杂草丛生，自然免不了剐蹭，可我身上伤惯了，竟没觉出疼意来。
“方才那个婆子，你可认识？”
见他头也不抬，只随意摇了摇头，我忍不住咬了咬发白的唇角，“她可是细柳营里，专管妓女的嬷嬷。”
果然，我话音方落，他敷药的动作便顿了一下。
“你打了人，又烧了马车，等那嬷嬷告到军营里去，定会有人来搜山。”
说到这里，我不自觉将腿收回来，“你还是别管我，先自己藏起来吧。”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有个妹妹。
而我……
想起沈璟瑜走前那冰冷的眼神，和他说过的话，我自嘲一笑。
就算我能躲过这军营的一劫，也躲不过沈璟瑜给我下的毒！十日之后，我若不能再与他苟合解毒，就只能日日找人缓解……
与其这般，倒不如自我了结，也省的再给别人添麻烦。
可阿德却像听不懂话似的，沉默着将我的腿扳过来，继续对着那受伤的地方涂抹。
“我不过是玉春楼的一介妓女，也不是什么小姐，你跟着我，只会——”
“小姐说错了。”
我没想到阿德会忽然抬头，用那双如狼一般的眸子定定看过来。
“我不是打了人，我是杀了人，还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毁尸灭迹。小姐，可是害怕？”
四目相对间，我竟在他眼中，看出几分自嘲的意味。
良久，我方缓缓摇头，忍不住揉上他沾着草丝的发，“怎么会？你也是为了我才……”
“可我杀过得人，不止他一个。”
他避过我的手，别过眼去，“跟我抢食的乞丐，要把笑笑拐进青楼的老鸨，还有——”
他瘦削的拳头狠握一下，“恩人，可后悔救过我？”
“为了生存，你又何错之有？”
我瞧着他瘦削却倔强的模样，仿佛瞧见了那玉春楼里不甘沉沦的自己。
“那小姐又何错之有？”
没想到他会将话抛回来，我怔愣一下，却见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救过我妹妹的命，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好人。”
伤口已经被处理，我的裙摆重新被撩下，阿德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坚定。
“既然小姐说了，劫持你的是军营的人，这地方恐怕也待不了多久，我们还得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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