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沈璟瑜分明说过，那毒发作我活不过两日，可我为何还活着？
习惯了柴房的黑暗，门猛地被推开，我不适的想要伸手去遮。
可手臂尚未抬起，一个粗壮的臂膀就将我整个扯过，一边掰扯着我的牙口，一边皱眉。
“瘦成这样？去了营里，怕经不住几天折腾。”
“我这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嬷嬷瞧着，随便开价便是。”
方妈妈对那嬷嬷倒是一反常态的客气，见此，那婆子扭了扭腰身，却是直朝我身下掏来。
待见了我腿边的疤痕，她冷哼一声，“多少人玩烂的糟践货，五十两纹银，不能再多了！”
“我不去军营！我不仅能跳舞，还能干别的，求妈妈别卖我！”
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痛意，我方才确认这不是一场梦，忙抱住方妈妈的腿哀求。
“五皇子承诺了要接我回府，前些日子他还嘱咐过的——”
可我话没说完，那嬷嬷便听着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
“还张口闭口五皇子，你骗鬼去吧！”
“五皇子战死边疆，白帖昨天就送到朝廷了，现在五皇子府上下，可都挂着白布条呢！”
怎么会？
他若战死，前日在画舫上与我耳鬓厮磨的又是谁？
见我神色怔愣，妈妈却以为我在诓她，一脚将我踢到那嬷嬷身前。
“反了你，敢拿五皇子来压我？”
“五十便五十，你将她拎了去我也好交差！”
猛吸一口水烟，方妈妈看都不看我一眼，甩身就走。
可进了军营的女子，哪里还有活路？
我顾不得其他，起身要上去拦她，却被身后嬷嬷一把捉了，对这身后人吩咐道：“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把她给我洗干净了，明日我来提人！”
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连忙称是，七手八脚的将我按了，往旁边洗衣房而去。
院内，冷水一盆盆的浇在我身上，边上的龟公像看笑话似的盯着我指指点点，偶尔还彼此交耳，面上露出几分邪笑。
春日的凉风一遍遍刮过，我双拳难敌四脚，只能任由她们大手在我身上狠搓着，将皮肤搓的生疼！
等到我浑身都被搓的微红，几个人这才厌烦的收了手，给我套上下人穿的粗布麻衫，再次扔进柴房。
我没想到，阿姊竟会来瞧我。
她如今穿着身白色的回纹团花锦衣，虽面色苍白，唇齿无光，但俨然端起几分王府王妃的架子来。
“好歹也是尚书府里出来的，搞成这幅模样，你也有脸下去见爹爹？”
怕柴房的尘土脏了她的衣裳，她立在门边，以手捂鼻，面色傲慢。
“是你撺掇大皇子将我卖入军营，充当军妓？”
我撑起身子直起身，说话间，脸颊内的烫伤还隐隐作痛。
阿姊却冷看我一眼，“一个妓子，也配让我费口舌？”
是了，她什么都没说，她的话，却都是让红袖传达的。
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那丫鬟便心领神会，哪里还需多言？
“从小到大，凡是阿姊喜欢的，我何曾争抢过半分？阿姊为何如此恨我？”
“恨你？我为何要恨你一个庶女，一个军妓？”
阿姊忽得踏进门来，我竟从她眼中看出几分得意。
“过不了几日，我便会被接入大皇子府，我们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我何须恨你？”
“都是尚书府的女儿，哪来的云泥之别，就因为我是小娘生养的，是个庶出？”
看着她身上的锦衣，我低下头去，眼里终究带了几分恨意。
可阿姊却被我此话激怒了，清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尖利，“还敢提你那个贱人娘？”
“若不是她，尚书府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她，我娘怎么会死？我又怎会踏进这个腌臜之地，任人凌辱？”
“什么庶出，你就是个下贱妓子生的贱皮子，合该被配到军营里充妓！”
我们水火不容，但我没想到，她竟这般恨我。
“所以，我在楼内的种种，都是阿姊的手笔？”
阿姊听了这话，面上不屑，“你同你小娘骨子里便骚浪，本就该是妓女，何必脏了我的手！”
可她眼里急闪而过的快意，早已说明一切。
瞧着她与往日不同的扭曲面容，我只觉得荒唐，若是沈璟瑜瞧着她这幅模样，可还会将她迎进门去？
“等我入了府，若有机会，会去营里瞧你的。”
说罢，她一个摆手，在红袖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开。
柴房再次黑沉下来，同时袭来的，还有我浑身不住的痛意——又来了，沈璟瑜在我身上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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