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母亲虚弱地躺在窄小不堪的病床里，脸色惨白如纸，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
宋铭从古玩街回到病房，守在床边，唉声叹气。
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先是父亲去了城里工地搬砖，因劳累过度蓦然猝死，后是母亲染上重病，医药费如同滚雪球似的，迅速耗尽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
“铭娃子，回来了？”
许是睡梦中听到了宋铭的叹息，汪斓眼皮子动了下，费劲地睁开，声音嘶哑，安慰道：“别叹气，娘的身体娘自己心里有数，哪儿有医生说得那么严重啊……你赚钱也不容易，听娘的，出院吧……”
“娘，你就安心住着吧，其他的别管！”
宋铭眼睛一红，险些哭出来，替母亲盖好被子，大步流星走向值班室。
……
值班室里，消毒水味道无比刺鼻，宋铭从兜里摸索出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卑躬屈膝地递给面前的白大褂。
白大褂伸手接过，瞥了一眼，嗤笑：“就这么点？还差十五万呢？”
宋铭愣了几秒，语气焦急：“张医生，不是只差十万就补齐了吗？咋又多出来了十五万！我，我没钱了……”
“差十万是上个星期，现在又过了好几天，当然不止这个数了！”
张医生翻了个白眼，看宋铭的眼神写着浓浓的鄙视，“没钱？那就不好意思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带着你那拖油瓶老妈滚吧！”
宋铭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原地晃了晃。
他复杂地看着张医生，喉咙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半晌才失魂落魄的离开值班室。
还没走两步，早已等候在外的妹妹宋茜匆忙扯住了他的小臂：“哥，医生说再交十五万是吧？咱现在手上有几万，娘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宋茜才十九不到，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没有收入，日常开销全依赖宋铭。
几万？
一千都拿不出来！
宋铭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强颜欢笑：“这些事你不要管！钱嘛，哥去借就是了！”
“为啥不管！”
宋茜眼睛闪出几抹泪，深吸一口气，激动道：“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哥，我不学了，学费一年就是好几千，太贵了，不学了，我去城里干活，一个月咋说也有两三千……”
啪！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炸开。
只见宋铭脸色阴沉，一脚踹在墙边的灭火器上，硬是将那沉重的铁罐踹得滚出去八、九米！
“你说的这是屁话！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不认真学习，以后怎么有出路，怎么能让我们一家子过上好日子？！”
宋茜怔住了，瘦弱的肩膀被吓得发抖。
看着暴怒的哥哥，她心里委屈极了，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抽泣着将灭火器捡回来放好……
宋铭心痛无比，转身上了住院楼楼顶。
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入眼底，繁华而富裕，只有他，像天地之间一片不知飘往何处的落叶，任命运推着向前。
扳指没了，家里应该还剩下三四个青釉瓷酒杯，卖了，再跟亲朋好友们借借看，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思量着，医院入口处两道虎背熊腰的身影闯入宋铭眼中——正是他的三舅汪志刚和四舅汪振全！
宋铭愣了愣，随即转身飞奔下去！
……
“三舅！四舅！”
大口大口喘着，宋铭跑到他们面前，连口气都没歇：“你们是来看娘的吧？我娘医药费还差一些，舅舅我想...”
汪志刚和汪振全看了彼此两眼，一下打断了宋铭的话。
“宋铭，你冷静一点，现实是很残酷的，我晓得你舍不得你娘，但……哎，你娘那身子骨估计是不行了，你手里的钱，还是拿去买个墓吧！”
“是啊，四舅也好心劝你一句，生死离别是人间常态，把钱全花你娘身上，你拿什么来还债啊？”
宋铭心彻底冷了。
这说的叫哪门子屁话？
钱乃身外之物，娘的命可是千金万金都换不来啊！
“你们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娘死？呵呵，那可是你们的亲姐姐！”宋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青筋暴起，“既然不打算出手相助，你们俩到医院干啥来了？看笑话？”
“你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汪志刚眉头一横，鄙夷地睨着宋铭，怒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穷鬼废物一个，每次借钱都说马上还马上还，可到现在为止，你拿出过一个子儿没有？！我和你四舅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全投在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女人身上？！”
“事到如今，舅舅我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你外公当年仙逝，脑子不清楚，竟然把东边那块肥地留给你娘了，今儿个你娘病危，地肯定种不了了，与其在那荒废着，不如让我跟你四舅种点玉米花生啥的，来年也能卖几个钱！”
宋铭气得笑出了声：“噢？就算我娘死了，地也是我和我妹儿的，有你们什么事？”
“想得美！你们兄妹俩姓宋，还想占我们汪家的便宜？”
走廊里的温度刹那间低到了零下。
总算见识到两位舅舅贪财忘义的真面目，宋铭胸腔中燃烧着雄雄怒火，神情冰冷，咬牙切齿：
“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蕴含了无穷的震慑力。
汪志刚和汪振全早就料到会爆发矛盾，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撒泼打滚。
“好啊你，想造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把田卖了去花天酒地吗！装成一副孝子样儿给谁看呢？”
“就是，还想抢我们汪家的财产？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
两名糙汉子声音极大，很快便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整个走廊拥堵不堪，挤都挤不进去。
“干嘛呢！”
值班室里的张医生听到动静，带着十几名安保人员大步走来，见到宋铭，脸色难看得可怕：“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穷就算了，还敢聚众闹事？本来还想宽限你几日，现在看来……呵，十五万，一分也不能少！今天之内不付清，有多远滚多远！”
刚说完，走廊拐角处响起一声清秀利落的呵斥，伴随着高跟鞋哒哒声愈来愈近。
“都说医者仁心，你倒好，掉钱眼里了是吧？像你这种无耻小人，简直玷污了医生两个字！”
“十五万是吧？喏，捡吧！”
随着那女子手指一扬，无数红色钞票如落叶般纷纷扬扬从半空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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