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嫂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彻底交付了忠心,脸色反倒褪了苍白,一边极力扯了被角给主子盖腿,一边低声安慰道。
丁薇望望身旁的大娃,很是有些汗颜,她一个大人还不如孩子来得镇定。
这般想着,她就揽了大娃坐在怀里,小声道,“大娃,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大娃自觉是大孩子了,突然被抱在怀里还有些害羞,但听说有故事,又欢喜道,“好啊!”
“说古时候,有两个国家交战,其中坏的一方打进了好的国家。好国家里有一个放羊的孩子叫叫大娃。。。”
许是因为同样的名字,不只大娃激动的小脸通红,就是程娘子也听得津津有味,惹得丁薇好笑,讲完鸡毛信的故事,又讲起司马光砸缸。
故事一个一个讲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口里好似隐隐传来吵闹之声,丁薇第一个扑了过去,可惜这里隔着庄子实在太远,实在听不真切。
她急得恨不能从飞出去看个究竟,虽然这庄子才住了没两月,但小到鸡舍猪舍,大到作坊,都是她的心血。最重要的是那些庄户和女工孩童,足足几百号人,若是一个照顾不到,有个损伤,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许是老天爷终究不忍心让她太过焦急,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地道里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不等两大三小提起心,就听得云影低声招呼道,“姑娘别怕,是我!外边没事了,咱们出去吧?”
“可有人受伤,老爷子呢?”
丁薇一个箭步窜过去抓了云影的袖子,一边问一边摸索着她的胳膊和头脸。
云影鼻子一酸,赶紧应道,“姑娘放心,谁也没受伤。只来了十几个人,魏老爷子出手解决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归了我和火五火六。魏老爷子问出了他们老巢,已是撵去处置了。”
丁薇稍稍放了心,后怕的有些腿软,“那我方才怎么听着有人吵闹,庄上有什么损失吗?”
云影想起方才庄里的情形真是热闹又激动人心,于是笑道,“有一个贼人见事不好,躲了起来。李叔敲响铜锣,整个庄子的人都帮着搜寻,到底在鸡粪坑里把人找到了。”
大娃本来还凑到跟前细听,这会儿忍不住就问道,“云姨,那坏人臭死了吗?”
童言诙谐,惹得丁薇三个都笑了起来,累积了一晚的惊惧好似也淡了许多。
“走吧,咱们上去。”
云影抱了安哥儿,程嫂子抱了二娃,丁薇则牵着大娃,很快就熄灭了油灯,顺着地道又磕磕绊绊走了回去。
待得重新爬上洞口,站在屋子里,真是有种两世为人的恍惚。
云影眼见一向爱洁的主子袄裙在地道里蹭的不成样子,甚至脸上头发上都沾了灰尘,心里疼的一紧,低声劝道,“姑娘,回房换件衣衫吧,大伙儿还都在外边等着呢。”
“好,这就回。”丁薇极力稳了稳心神,匆忙回房换了一套赶紧袄裙,又简单洗漱之后,这才嘱咐程嫂子看好三个孩子。
云影也要跟着出去,丁薇却是被吓得厉害了,生怕还有漏网的贼人,于是极力推了她留下守着孩子,末了自己去了外院。
程大友白日里赶着进城去送棉衣棉靴,许是路上不好走,今晚正好没有回来。
这会儿李叔带着小福子,还有院子里所有仆役,连同袁清河等庄户,都是手里拎着扁担镐头守在前院,突然见得丁薇出来,众人就围了上来。
李叔第一个问道,“姑娘,没吓到你和安哥儿吧?放心,贼人都让大伙抓住了!”
袁清河也赶紧道,“就是啊,姑娘,有大伙儿在,被说几个毛贼,就是特勒人打来也不怕!”
丁薇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惹得大伙儿恐慌,她极力扯出一个笑脸,应道,“世道不太平,有几个毛贼也不出奇。这般看来,咱们庄子日子过得好,也是远近闻名了,若不然毛贼也不会上门!”
众人听得这话有趣,都是笑起来。
这半月来因为作坊日夜赶工,大灶间时常会炖荤菜犒劳大伙儿。袁嫂子等婆娘们常端了菜回家,一家老少也都跟着油油嘴巴。另外,当日家家户户都寻了旧衣给女工和孩童们,如今也早早得了新棉布和棉花,家里一半老少都穿上了新袄,可以说是吃的好,穿的暖,日子可不真是过得好嘛!
“都是托姑娘的福!”
众人异口同声的客套,话音落地又都是笑起来。
丁薇望了望隐隐有些露出亮色的天边,想了想就道,“这一晚折腾大伙儿都累了,但咱们庄里大半都是妇孺,还要大伙儿多忍会儿辛苦。袁庄头儿和李叔,你们每人带一半人手,轮流在庄里四周巡逻,防备还有贼人漏下。”
李叔同袁清河赶紧应了下来,丁薇又问道,“李婶子呢?”
“这呢,这呢!”
李婶子的大着嗓门从灶间出来,手里还扯着迷迷糊糊的小青,“姑娘有什么吩咐?”
“婶子把前日冻起来的那只猪腿拿出来,好好给大伙儿整治些吃食,折腾了大半晚上,都吃些热饭菜垫垫肚子!”
“好,姑娘放心,交给我就是了。”李婶子拍着胸脯保证,云家的仆役们还好,庄户们却是欢喜之极。
“大伙儿跟我走啊,赶紧去到处看看,碰到漏网的毛贼都别客套,给我往死里打!”
袁清河一声呼和,豪气万分的带着一众庄户门冲进了晨曦里,留下李叔点了几个仆役守着院子,也带着其余人手出去了。
丁薇又同李婶子交代了几句,这才回去西厢房。
程嫂子同云影正坐了炕头打瞌睡,见她回来就赶紧拾掇被褥,让她再睡会儿。
丁薇原本以为这一晚如此惊魂,怕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没想到许是太累了,几乎是沾到枕头没片刻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睡梦里,好似有谁在抚摸她的脸颊,那般温柔又宠溺,却惹得她激灵灵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不想就乍然对上一双深沉幽暗的黑眸,熟悉的清冷味道,久违的温暖怀抱。。。
“呜呜,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吓死了,抱着安哥儿在地道里一直走啊,还担心师傅和云影受伤,又怕庄子被毁了!”
仿似受伤的小兽见到了亲人,风暴摧残过的小船回来了港湾,先前装出的坚强和从容,在见到爱人的一刻尽皆崩溃。丁薇紧紧抱了公治明的脖子放声大哭,两只拳头拼命敲打他的后背。
自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在公治明的眼里,她是大气明理的,心灵手巧的,调皮天真的,甚至发脾气的时候也倔强冷硬,但快两年了,他却是第一次见她掉眼泪。
这般嚎啕大哭,好似要把所有惊恐都随着眼泪赶出心里,也牵扯着他的心肝,疼得恨不能毁了全世界,只要她收了眼泪,只要她不再害怕,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别哭,都怪我,再也不会了!”
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略带沙哑的声音当真安抚了她的惊恐,丁薇慢慢收了眼泪,扯了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抬头望望一脸愧疚的公治明,她又突然有些尴尬,算起来也是两世为人了,怎么就同小孩子一般哭得这般丢人呢?
“我刚才胡说的,你别放心里。家里人都没事,哎呀!”
说到这里,丁薇才突然想起魏老爷子追去贼人的老窝还没回来,于是惊得赶紧坐起了身,焦急问道,“我师父回来了吗,你可派人去接应了?”
“放心,他老人家早回来了。”公治明偷偷摸了摸后背几处大穴,想起清晨时候老爷子闯进府衙,一把飞针扎得他半点儿动弹不得,末了高声痛骂喷了他满脸的口水,于是苦笑应道,“这会儿抱着安哥儿去外院玩耍了,方才还给你诊了脉,让你醒了喝一碗安神汤。”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喝安神汤啊。”丁薇有些脸红,赶紧又寻了帕子仔细擦了脸,重新拢了拢发髻。
“你怎么回来了,府衙里不忙吗?”丁薇扫了一眼他被浸湿的肩头,脸色更红。
公治明叹气,起身再次把她拥在怀里,“先前是我疏忽了,以后多留些暗卫,再调一百兵卒,你尽管安心过日子。”
丁薇侧脸在他肩头用力蹭了蹭,到底还是问了一句,“昨晚来的真是毛贼吗?”
“不是,”公治明眼里闪过一抹犹豫,但开口时候依旧说了实话,“是西京派来的刺客,许是打探到一些底细,想要抓了你做人质。”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般听得真相,丁薇还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公治明。
“本来我还想着抛下庄里老少逃命很是不该,如今看来,好在我躲起来,真被抓去,两军对阵时候,你束手束脚,怎么能打得赢?”
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啊,听说真相,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会遭受什么苦难,反倒惦记他被连累打了败仗。
有爱如此,夫复何求?
公治明用力收紧了手臂,这一刻极想把这个女子揉碎融进自己的胸膛,时刻都能拥她在怀,时刻都能庇护她不受任何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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