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韩佑带着人前往桐城舟师大营。
老头庞攀坐在车厢里,兴奋的满面通红。
陪伴他的是几位老夫子,报了名后,庞攀连连施礼。
他的礼不施给宫寒这些老夫子的头衔,什么原国子监学官或是什么大儒名士,而是名家之后,百家之后。
庞攀这辈子可谓起起伏伏浮浮沉沉沉沉沉,早已活的通透。
老头心里和明镜似的,儒学已是变成了统治者手中里的工具,不打仗还好,只要老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好说,若是逢了乱世的话,儒学屁用不定,哪怕是想要创出个盛世,也需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才有利于天下,利于百姓。
庞攀来了,小王爷不想来,也来了,要不然容易挨老师父之慈爱大撇子。
注意,是师父,而非师傅。
庞攀并没有教授韩王小八什么驭下之术、儒家精要,老头一直都在传授一个思想,以武止戈。
和平,是打出来的,盛世,也是打出来了,打服了所有人,自然就没有人去阻止你施展抱负了。
这一年多的光景,衣食住行,庞攀将周庸当亲孙子一样对待,可谓无微不至。
韩佑带着人离开了酉州,此时的酉州庞家祖宅中,乱中有序。
庞家这一代的家主庞尚坐在正堂之中,调度有方。
谁谁谁马上带着人接替城防,谁谁谁带着人散开巡城,谁谁谁张贴告示如何如何。
庞尚今年五十有五,和他爹庞攀不但长得像,体型也像,威严还是有的,毕竟是家主。
人世间就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哪里都有蝇营狗苟,哪里都有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那里也都有卖国求荣的叛徒。
就如同东海,世家与瀛贼,与瀛岛私掠船狼狈为奸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可越是这种地方,越有着一些心向国家的人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而不妖,正是这些如同异类一般的人们在危难之际挽大厦之将倾,不顾生死,庞家就是如此。
也如同南关、北关,好多人并非忠于朝廷,他们甚至想反了朝廷,可他们忠于国朝,忠于百姓,忠于信仰,至死不变。
整个庞家都动了起来,整座酉州城都动了起来,做好最好的打算,做好最坏的准备。
好,韩佑带着人长驱直入,一座城接着一座城接收,官场换血,大换血。
坏,韩佑被打回来,回到酉州城,世家、官府,皆叛。
庞家早已准备了多年,家主庞尚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恨不得马上被叛军围了酉州,庞家可以死,可以灭,可以亡,但是有一点,必须是有骨气的死,战死,绝不跪着生!
“这位小将军倒是不负其威名。”
庞尚呷了口茶,笑吟吟的说道:“只带着区区七千人便敢深入东海三道,难怪被父亲大人青眼有加。”
一群庞家子弟连连附和,他们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干瀛贼的庞攀,消息并不闭塞,韩佑的事迹他们也了解了七七八八,朝廷能给韩佑派来,不正说明了君臣们的决心吗。
众人给韩佑一顿夸,对庞家人来说,甭管你是个什么出身,甭管什么官位,甭管过去如何,只要你肯干瀛贼,那咱们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就在此时,一名庞府管家跑了进来,大惊失色。
“老爷,老爷出事啦。”
管家后面跟着一群家丁,哆哆嗦嗦的拎着一大堆破布袋子,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味。
“慌张什么。”
庞尚眉头一皱:“何物发出如此恶臭?”
“是…是…韩将军离去后在营地门口见到的。”
管家早已是六神无主:“您自己看吧。”
家丁们小心翼翼的布袋子统统解开,里面全是大骨棒子。
一群庞家子弟们望着地上这些散装祖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陷入迷茫的不止有一群庞家人,还有京中的君臣们。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景治殿中,老八望着书案前堆积成小山一般的“辞呈”,同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老八的脸白了,吓的,旁边站着的文武双腿都开始打颤了。
一群大臣坐在绣墩上,除了黄有为外,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黄有为。
“辞呈”共有一百二十七封,全部来自兵部,或者说是兵部收到东、南、西、北西地各处州府。
全是武将,统统都是武将,品级最低的是校尉,品级最高的是正四品一营主将,还有乱七八糟的军营守备、都尉等等。
辞职的理由五花八门,致仕的、告老的、乞骸骨的,请老的、谢病的、解印解佩的、除衣的、投冠的,还有走走路摔断腿的。
军伍想离营,可以,不是不可以,只要有正当理由就行,人家都不想干了,朝廷也不可能强留,这个正常。
正常的是全国各道就在韩百韧出征后短短不到月余的时间,竟有如此多的各道将军们齐齐请辞。
赵泰看了眼天子的脸色,小声说道:“遣吏部人马去查探了,统统赶往了东海。”
“将…将…将韩百…韩将军从军时的军履呈上来。”
即便老八想要掩饰心中的惊恐之色,吞咽的口水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老八还算好点,其他大臣们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着实没想到韩百韧在军中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黄有为似乎早就知道老八要看什么,将手中的竹简双手呈到了御案上。
老八翻开后,一字一句的读着。
“出生南地,入南边军…”
“屡立战功,南军举荐入兵部…”
“授从五品校检郎,督各道治兵…”
“足迹遍布天下各道,各军营…”
老八念不下去了,他以为自己就够浪了,除了西地外,南地、北关、东海舟师,都去过。
再看人家韩百韧,东、南、西、北就没有没去过的地方,这里的东南西北可不是指边关,而是包括边关,几乎前朝半数的大营都待过,除了西地的西关和东海舟师外,其他地方都去过。
“韩将军为何在军中有如此人脉?”
老八抬起头,望向黄有为,双眼之中的困惑之色浓到极点。
“微臣斗胆,陛下不应说是人脉,而是施恩。”
黄有为也懒得遮掩了,更没必要遮掩,和盘托出:“韩将军巡校各处大营时常传授兵法。”
“兵法?”
“是,微臣也曾受过韩将军指点一二,受用终身。”
老八并非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兵法他也会,之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军中这么多将军一听说韩百韧挂帅出征,竟然连官袍都不要了齐齐去投奔,这根本不是传授区区兵法的事了。
“只是传授兵法?”老八满面狐疑:“是何兵法?”
“《用将》、《用地》、《用法》兵法三篇。”
“什么?!”
老八面色大变:“汉初三杰,淮阴侯韩信的兵法三篇?”
“是。”
“不可能,断然不可能!”老八不由叫道:“韩信一族惨遭灭门,哪里来的后人,更何况即便是后人也应姓韦,怎地会保留韩姓。”
“陛下说的是,西汉初年韩信被吕后所杀,全族险遭灭门之灾,萧何暗中派人将韩信之子送往南地躲避,其子便改了姓,以韩字的半边韦作为姓氏,到了韩大将军其父那一代便将姓氏改了回来,兵法三篇也一直被流传了下来。”
老八瞠目结舌,着实没想到韩百韧和韩佑竟然是名门之后,还是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后人。
“陛下,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文武不由叫道:“当年韩大将军入城夺城,本是自平阳县赶来,途径大大小小折冲府、守备府、兵备府、屯兵卫,共有三十余处,最初只有区区四百余人,可到了京中后竟有五千之众。”
老八苦笑了一声,作为靠着榜一大哥成功上岸的幸运儿,他岂会没了解过这件事。
韩百韧夺城夺宫,可以说打的京卫丢盔卸甲,麾下全是勇冠三军之辈,其中好多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卒”,就是这些穿着寻常军伍甲胄的老卒,比京卫主将们都能打,哪个不是调度有方,哪个不是勇冠三军之辈,就这些人,已经不是将才了,好多都是帅才。
只不过当老八入城后,这几乎毛都没伤几根的五千多人马消失了大半,韩百韧的解释说是战死了。
“原来如此。”
想明白怎么回事的老八终于抚平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感慨万千:“若是朕在军中,被人传授了兵法三篇,兵仙韩信的兵法三篇,朕…定然会为其鞍前马后冲锋陷阵,至死不渝。”
一群臣子们没吭声,并不觉得老八说这话很掉价。
皇帝海了去了,能被记住的有几个,历史长河中兵仙却只有一个。
吴定弼有些犹豫,试探性的说道:“征战东海虽是国朝大事,可也不能如此荒唐,这些请辞的将军们多是要害之地的将领,倘若任由韩将军胡来…”
“错。”老八摇头打断道:“吴卿家未从过军,不知晓军中情谊,并非是韩将军相召,而是各道将军知晓了韩将军挂帅出征自行前往东海追随,与韩将军无关。”
一群老臣们狠狠瞪了一眼吴定弼,难怪这家伙只能当刑部尚书,和没脑子似的。
老八为什么能坐上龙椅,就是因为军中支持,就是因为各处将领鼎力相助,坐上龙椅后很多即便不服的人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再看人家韩百韧,可以这么说,老八给韩百韧提鞋都不配。
老八是造反之前不断拉拢、许诺、手段百出。
韩百韧只是出征,谁都没通知,谁都没叫,就有这么多人主动追随。
这代表什么,代表人家韩百韧也有造反的能力和全部条件!
以前,大家挺服韩佑的,现在大家猛然发现韩百韧才是真的猛。
老韩有造反的条件,但是人家不干这事。
人家非但不干这事,还将唾手可得的龙椅便宜了老八。
由此可见,老韩根本没有野心,他只是有这个能力和条件,全部都具备,唯独没有野心。
有野心的人多了,有条件和能力的人少,少之又少,满国朝就一个当皇帝的老八了。
结果老八这条件和能力在韩百韧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谁他娘的敢说韩百韧造反,别说没造反,哪怕有人造谣,一旦传到了个道,不知得有多少将军们揭竿而起。
“陛下。”赵泰突然开了口,没来由的说道:“柱国将军韩百韧劳苦功劳,更是为国征战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臣以为,应封爵,应封…”
赵泰侧目与钱寂对视了一眼,老钱微微点头。
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赵泰的意思,齐齐点头。
赵泰深吸了一口气:“应封王爵!”
老八一脸郁闷,喃喃道:“这王爵朕本想俸给韩…”
话没说完,文武赶紧照着老八的小腿踢了一脚。
一群臣子们哑然失笑,情理之中,预料之中的事,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异姓王又不是没有,北地燕王府就是如此,不过燕王府是对各朝各代的贡献,而韩佑是对本朝,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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