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中的文臣,普遍对韩百韧没什么好印象。
因为夺宫夜,那些端坐云端高高在上的文臣们可谓颜面扫地,多少文臣如同被踹野狗一样似的挨了韩百韧的大正踹。
待天子登基,韩百韧成了京兆府府尹后,老韩天天为百姓出头,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
其实很多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韩百韧似乎并不想当这个府尹。
赵泰就是明眼人之一,他知道韩百韧是怎么想的,大事不犯,小错不断,这些小错顶了天就是被扒了官袍罢了,没了官职,反倒是如了老韩的意。
其实韩百韧差一点就被扒掉官袍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之前积攒的“仇恨值”达到了顶峰,只要那时的工部主事柳文冠与鸿胪寺少卿吴勇发难,与他们交好的官员,以及之前被老韩得罪人,肯定会一起弹劾韩百韧。
谁知中途杀出个韩少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韩百韧继续当他这个府尹,京中再无飞鹰走马的纨绔子弟,也没有了想要找京兆府麻烦的官员。
二人进入了正堂,王山与赵老四跟在身后,老四还拎着四个盒子,有些沉重,王山装作没看到,也不说伸把手。
双方落座后,韩百韧坐在主位,赵泰坐在客位,老四将四个盒子放下后也退出去了,王山则是去泡茶。
别人府邸的粗茶,嘴上叫粗茶,韩府的粗茶,那是相当粗了,赵泰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低头一看,还寻思泡的是锯末子。
当着主人的面吐茶不礼貌,自幼锦衣玉食的赵泰只能强行将茶水咽下去。
好不容易咽下去,赵泰发现了一件事,韩百韧根本没喝茶,他喝的是水。
赵泰鼻子都气歪了,感情你也知道这茶难喝啊。
这一点赵泰还真误会了,韩百韧从不喝热茶,只喝凉茶、冷茶,热茶喝的太磨叽,他总容易喝着喝着就急眼。
“赵大人公务繁忙,我老韩又是粗人,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赔礼吧。”
“赔礼?”
赵泰一头雾水:“赔什么礼。”
韩百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满面不爽:“既然不是为佑儿护院王海身受重伤一事赔礼,你来寻本官作甚。”
赵泰老脸一红:“不是赔礼,是答谢,不管如何说,王壮士救了本官爱女一命,我赵府是要奉上谢礼的。”
“好说,好说好说。”韩百韧又乐了,翻脸比翻书都快,对他来说赔礼和答谢意思差不多。
“本官也不知韩大人平日喜好什么,自行拿了主意,就是不知合不合韩大人的心意。”
赵泰站起身,亲自将旁边桌子上的四个盒子一一打开:“这是前朝大家陈俊的江宴图,真迹,此物是产自渭南最的名器君子瓶,这是极品雨前龙井,至于这一物,秀锦扇,上有国子监大儒宫寒宫学官的题词。”
韩百韧又不乐了,破他娘的画,破他娘的瓶子,破他娘的茶叶,和破他娘的扇子,他就没一个喜欢的。
见到韩百韧脸色,赵泰不由道:“不合韩大人心意?”
“嗯,不合。”
“哪样不合?”
韩百韧犹豫了一下,没马上开口。
赵泰一副秒懂的模样,还以为韩百韧不好意思收,随即哈哈大笑:“我赵泰送出的礼物,从来就没有收回的先例,今日,你我不谈官职,只论私交,知晓韩大人心直口快,其实我赵泰亦是如此,那就这般可好,韩兄不喜欢哪样,扔了就是,喜欢哪一件,那便留下。”
“哦,好。”韩百韧比较老实,开口叫了一声王山,阿山跑了进来。
韩百韧随手一指:“将第一件和第三件扔出去,将第二件和第四件扔远一些。”
赵泰:“…”
王山二话不说,抓起盒子就往外扔,严格按照韩百韧指示,扔的有近有远。
“啪”的一声,赵泰一拍桌子,接二连三的被戏耍,被驳了面子,终究是压抑不住怒火了。
“韩百韧!”赵泰一指老韩:“你莫要得寸进尺,本官入你韩府,备了厚礼,已是仁至义尽。”
“是吗?”
韩百韧抱着膀子:“赵大人刚刚不是说,是来我韩府赔礼的吗。”
“赔的什么礼,本官不过是因为见那王壮士拼死护住本官爱女,这才过来答谢一番,你真以为本官要巴结你不成!”
“那就奇怪了。”韩百韧似笑非笑道:“王海一事,出了也有十日了,出事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为何不见你来答谢,为何偏偏今日才来。”
“这…”
“莫非,是因为今日我家佑儿拿下了你赵家的赵中正?”
赵泰神情微变,目光有些躲闪:“自然不是。”
“不是吗,那是为何。”
“是…是本官爱女,是因本官爱女感念王壮士救命之恩。”
“哦,这样啊。”韩百韧乐呵呵的说道:“那为何出事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不来答谢,偏偏今日要你来。”
赵泰梗着脖子叫道:“总之与韩校尉毫无关系,也与赵中正毫无关系。”
“好吧,既你想要答谢,本官不受你这谢意,有何不妥,赵大人说,是这个道理吧,总不能你要答谢,送了礼,本官就要受了。”
“韩百韧。”赵泰怒极反笑:“你可真是不知好歹。”
“啪”的一声,这次轮到韩百韧拍桌子了。
这一巴掌下去,旁边的实木桌子应声而裂,随即一分两半,吓了赵泰一跳。
“赵泰赵无恙!”
韩百韧满面凶光,阴恻恻的说道:“这便是我韩百韧瞧不起你这般文臣的缘故,你可知晓,本官之子韩佑平日里与王海寸步不离,王海便是我儿韩佑的保命之人,情同兄弟,可就为了你口中的爱女,佑儿前去长垣时竟将王海留在山庄之中,只是为了照顾赵飞鱼!”
说到这里,韩百韧霍然而起:“吃穿用度,一应花销,所需一切,王海无一不应了,无一不做了,可你爱女又是如何做的,不知中了什么邪,夜里奔马险些失马摔死,若不是王海拼命拦住,你那爱女早已命丧九泉,可你赵泰是如何做的,竟见死不救,竟他娘的见死不救,对你的爱女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
“我…”赵泰脸红得发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即便如此,王海醒来后骑着马入了京,知晓了你赵飞鱼被掳走后,仗义出手险些丧命,可事后如何,事后你赵家不闻不问,直到今日,直到今日才来答谢,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如何想的,你赵府看不起武人,看不起王海这等没出身的下人。”
“你乱说,本官也有难言之…”
“难你娘个蛋,老子问你,若那不是王海,而是我家佑儿,是其他府邸的公子,是朝堂官员,你赵泰还能像如今这般,直到今日才来答谢吗?”
韩百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巴掌一样赤裸裸的扇在赵泰的脸上。
“你的眼中,王海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可你知不知晓,那王海在军中时是精锐探马,军中虎贲,不知多少次身处险境,不知多少次为我汉家百姓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险些丧命,可在你等眼中,他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但是在老子眼中,王海就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保家卫国的猛士,无愧爹娘,无愧良心,无愧百姓的好汉子,他的命,比你们这些文臣九族加起来还要重,重若千金,千金难买!”
重重的哼了一声,韩百韧满面不屑之色:“我韩府,不亏欠你赵府,王海,亦不亏欠你赵府,就当是救了路边的一条野狗罢了,可你赵泰今日前来,放了礼物,要老子非收不可…”
说到这里,韩百韧冷笑连连:“若是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是你赵家人,救了,我韩府中人的小命。”
一步一步来到面红耳赤的赵泰面前,韩百韧铜铃一般的双眼,如同能够痛彻人心。
“你真以为老子傻不成,你敢拍着良心说,除了送谢礼,你赵泰进入来寻我韩百韧,就没有其他因由吗,若是你敢说,老子捡起谢礼,大礼相送,将你恭送出我韩府,赵泰,你敢说吗!”
赵泰下意识看了眼碎裂的实木桌,他还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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