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许不为所动。
老头子说得天花乱坠，看得出来已经挺努力地在美化他把女儿当做工具这个事实，抹掉他对孩子不公平的待遇，放大杜西嘉获得继承人位置的结果。
可这结果是杜西嘉用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争取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只是把杜西嘉靠能力得到的一切当作自己给她的恩宠和施舍，好像这样就能抹去自己的昏庸无能。
不然他也不会在杜西嘉死后一如既往地对待杜婉清。
她不想跟他多说：“杜西嘉是怎么死的，当年她和云光应该来过你面前，最后为什么在北城她销声匿迹，甚至查无此人？”
明艳决然、惊才绝艳的杜西嘉最后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一点东西都查不到，这不正常。
杜老爷子本想要偏离她的视线，却不想姜恩许死死咬着不放，他想要忽悠过去的最后都被姜恩许直白地点出来。
两人无声对峙。
他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伸手拿掉氧气罩，无奈：“所幸你没有在婉清身边长大，察言观色的本事着实厉害。”
姜恩许不吃这套：“你要是培养杜西嘉的资源拿给杜婉清，她也会是和杜西嘉一样的人。”
杜老爷子语塞。
他幽幽叹了口气，看这样子也知道姜恩许不是个好敷衍的。
“西西孕期时遭人报复，难产去世了。”杜老爷子终于露出些难以抑制的悲痛来，“她去世前最后的请求，就是让我把她回国的一切踪迹抹去。”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串联起来，姜恩许陡然想起在京城时那个叫做李咏的工人。
他死得惨烈，云光还亲自下手把珍珠耳坠塞进了他的食道里，原来是这样。
“那个人报复她，是因为云光？”
杜老爷子默然点头。
姜恩许没再问其他的，杜老爷子以为自己透露得并不多，然而这些信息已经渐渐和其他东西连在了一起。
完整的故事线汇聚成了江流。
她垂首沉思，杜西嘉宁愿从此隐姓埋名也不想被找到，应该是恨云光的，以云光目前暴露出来的东西来看，可能是杜西嘉发现了他害人。
而这些年来，云光都在寻找杜西嘉弥留之地，他知道的应该也只有杜西嘉的死讯。
“那个孩子呢？”姜恩许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了最后一句。
杜老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是个女孩儿，一出生就没气了。”
当云光从国外千里奔袭追回北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杜西嘉，可不远之隔的地方，杜西嘉已经葬在了冷冰冰的地底下。
姜恩许目光很冷，眼神似乎带着尖锐的雪亮刀锋，审视着杜老爷子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杜老爷子掌权了一辈子，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好在姜恩许很快移开了目光。
她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陆竞等在外面，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没底：“老东西是不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姜恩许面无表情。
“管他说什么，反正他已经临到头了。”
老头子身体很早就不好了，杜家又被杜泽这只蛀虫卖得差不多，千疮百孔，他这几个月穷思竭虑平衡着公司里的关系，如今闹了这一场，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陆竞毫无触动，目光晦涩难明：“要不是早年他国外那些事挖不出来，各国法律不同，他现在就不是在病房里等死，而是枪毙了。”
真便宜了这老东西。
姜恩许看他一眼，暗含警告：“仇也报了。陆竞，万事过犹不及。”
他母亲原本有很好的人生，却一辈子都搭在了老爷子身上，陆竞的恨意她能理解，但把自己搭进去，那叫愚蠢。
这个心思刚刚起了个苗头，就被姜恩许掐断。
陆竞深呼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好。”
他们并肩走出医院的时候，警方相继找上了杜泽和薛朔扬。
杜薛两家全员被送进了局子里接受调查，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外无人幸免。
双子塔项目刚告一段落，这两家又于众目睽睽下二进宫，整个北城的娱记纷纷凑上去想要拿到第一手新闻，流言蜚语满天飞。
杜西嘉的资料也查得差不多了，薛家基本翻不了身，唯有云光一行始终都没有动作。
十月过了没几天，薛朔扬和杜泽因经济犯罪纷纷入狱，庭审那天，姜恩许一行五人都到了场。
天气渐渐冷下来，今天早晨起来，街道上的树叶落了一地，满地枯黄，秋风瑟瑟。
薛朔扬和杜泽衣物单薄，从前的高高在上都被彻底击溃，距离被拘留到现在没多少天，胡茬已经从下巴上冒了出来。
他头发长长了很多，垂落在眼睛上，看起来阴郁又沉冷，薛朔扬在被告席上回头看。
他看的是正从外面进来的薛杳。
姜恩许回头看见她进来，薛杳也看见了他们，却没有躲闪，径直坐在了他们前面那一排，正好在姜恩许侧边。
她侧着脸，很淡地笑了一下：“你成功了，姜恩许。”
薛蔺手脚并不干净，他的庭审是后天，如今杜薛两家就只剩下杜老爷子夫妇和杜婉清、薛杳，集齐了老弱妇孺，一夜之间动摇根本，薛氏还能不能再继续维持在北城豪门序列都难说。
前方薛朔扬的目光专心致志地落在薛杳身上，似乎亘古不变，那模样看得姜恩许都没忍住笑了一下，她悠然道。
“我是成功了，但你也差不多吧，瞧瞧我那好弟弟看你的眼神，都到了这关头上还能忍住不把你卖出来，情深意切，很感人啊。”
从姐弟到恋人，薛杳只用了一个月就让薛朔扬死心塌地，就算是忤逆父母也不让她受委屈，甚至是顶罪，精准拿捏了最奸诈狠辣的薛朔扬。
这样的手段魄力着实非凡，用在这点小事上倒是可惜了。
前方的目光灼灼，期待着她回头再看一眼。
而薛杳却没有回头。
她眼睛里燃烧的是勃然野心，抬眼时带起一腔彻骨冷意，是毫不在意的漠然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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