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清不可置信：“混账！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恐怕不见得。
薛杳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吵，若有所思地看向首座上的杜老爷子，隐约从薛朔扬的控诉中察觉到一点苗头。
连薛蔺都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凳子“刺啦”一声后退，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知道这个儿子桀骜不驯，从小到大都没有按照父母的规划来为人处世，甚至称得上一句恣睢，只是因为优秀到人人称赞，所以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朔扬，住口！”
薛蔺狠狠一拍桌，怕他再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话，如果杜老爷子因此迁怒薛家，那这次的风波他们家想要过去，那可真是悬了。
然而薛朔扬却并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他伸手拂开袖子上的菜，重新抬头时眼中只剩下幽冷的光，定定地看着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重复：“外公，我临时反水拉陆竞垫背，你觉得我应该道歉吗？”
老爷子岿然不动，右手指节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整个客厅内寂静无声，谁都不敢说话，也就显得这声音颇为惊心动魄，佣人们呼吸一窒，察觉到山雨欲来，连忙低着头往外走。
他没说话，在这漫长的余寂中，饭桌上的几个人都能感觉到老爷子审视的锐利目光，仿佛要穿透他们的伪装看到此刻每个人心中的算计。
“好啊，好得很。”杜老爷子忽然冷哼一声，“不愧是我杜家的孙儿，有胆识，够狠厉！”
杜婉清被他这句话弄得忐忑不安：“爸，您这是？”
她在杜家这么多年，深知老爷子的性格，平时看起来和蔼，但如果有人忤逆了他，老爷子是不会手软的。
薛杳没有动，瞳孔慢慢转向薛朔扬的方向，有一根弦在脑海中断开，琐碎的、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一一拼凑，将这场博弈中最重要的筹码送到了她的手上。
长发垂下，她忽然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
杜老爷子收回视线：“这事儿你们都别再追究，陆竞只是一个外人，就算倒下也在杜家的沉没范围内，朔扬才是我们家的亲外孙。”
他拍板定论，杜婉清面露震惊，下意识回头看薛朔扬，被他脸上那片鲜红的巴掌印惊到，心口像被人狠狠捏住。
后知后觉，杜婉清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冲动。
她踉跄了一步，脸色骤然苍白，但是这次连薛杳都没有站起来扶她。
“朔扬……”
连老爷子都直接表示要保薛朔扬，并不计较陆竞这颗最有利的棋子被他毁掉，她却因为害怕失去娘家的支持而先打了薛朔扬一巴掌。
立场分明，利益牵扯下暴露出来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暴晒在阳光之下。
杜婉清全身冰凉，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作为父亲、丈夫、儿女的温情，只剩下冷漠的审视。
“看来，是我来晚了？”
一道慵懒轻松的声音刺破客厅内僵硬的气氛，随着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冷意和泥土的腥气顺着风飘进来。
姜恩许打着伞从朦胧雨雾中走来，她将伞收起放在门口，修长十指在屋内的灯光下仿佛被水珠折射冷白，神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矜。
餐桌上众人神色各异，精致的菜肴冒着热气，氤氲中将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了。
她似乎毫无察觉似的，径直坐在了唯一空着的那个位置上，正是薛朔扬的身边，姜恩许环顾他们的神情，放松地笑了一下：“来的时候下雨了，有点晚，但不算迟吧？”
闲庭信步，运筹帷幄。
杜老爷子怔然一瞬。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外孙女，在此之前占了这个名义的是薛杳，可大抵真的是没有血缘关系，他对薛杳始终没有感情。
太像了。
比起薛朔扬，姜恩许和杜家人的眉眼更像，那股骄矜傲然的气息穿过多年时光，竟然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等吃完饭再来舔盘子？”薛朔扬冰冷道。
姜恩许自顾自拎了旁边的小壶烫筷子，顺手擦了水珠，眼都没抬：“等你入土那天，你的最后一顿我会好好吃的。”
薛蔺额头青筋直冒。
一顿饭能乱成这样，就连很久不见的姜恩许都忽然回家搅局，自己这位岳父还看着，他终于没了耐心，一拍桌。
“你们俩这是要把天掀翻是吧？还嫌事情不够乱？”
薛朔扬一起挨骂，无声抬头看了姜恩许一眼，眼眸漆黑。
他嗤笑一声：“爸，我的事情外公说翻篇，那就是翻篇了。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个好姐姐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呢，或者看一看，今天发布会的现场她有没有露面。”
怪不得他在离场的时候总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回去一查监控果然发现了姜恩许，连那个齐谅竟然都在她身边。
好手段，那么快就把齐谅勾到手了。
杜婉清的尴尬境地在姜恩许回来之后得到了缓解，她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忽然沉默下来。
“恩许？朔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在台风到来的那天晚上，姜恩许说有急事，然后就无声无息消失了那么多天，直到现在薛蔺才猛地想起这回事，登时有些不满。
到底怎么说，他都是姜恩许的亲生父亲，哪有这样敷衍自己的爸爸的？
薛杳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也笑了一下：“是啊，有什么事能让姐姐在台风天都要出门呢，出去这么久，你的目的地是不是很远呀？”
薛蔺变了脸色。
众人皆知姜恩许是从偏远地方回来的，出远门也只有原来的地方可以去，而洛川市天高地远，她好好的家不待，非要去那里做什么？
嫌薛家不好？
他还没问出口，姜恩许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小壶。
她动作平静：“是啊，那种极端天气里我都必须得回去一趟，不然怎么抓到那两个杀人灭口的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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