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到第二日早上醒来, 还没好脸色给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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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她与裴观谁也不喜欢谁,嫁娶都有因由, 她并不生气这个。
她气的是她明明手里有线索, 却白白浪费了。也不知道梦里的那个蠢蛋裴老六, 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册子的事儿。
燕草几个领来早膳,摆到桌上, 阿宝还噘着嘴儿气哼哼的。
裴观已经知道她是在生梦里的气, 心道她还是孩子脾气, 哄她道:“快来, 今儿有你喜欢的煎饼子。”
阿宝早就饿了, 不必他叫,就预备坐到桌前用早饭的。
燕草一直等到阿宝坐下,这才打开盒盖儿,还往阿宝面前一推。
“葱油饼!”阿宝绽开笑容, 那饼子圆圆一张, 层层起酥, 上头缀满了葱花,闻着一股芝麻油的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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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葱油饼,还有她前几日吃的那种饼, 她随口跟裴观埋怨饼子做得太小,吃起来没那么香,今儿厨房就送了大的上来。
燕草适时道:“姑爷一大早起来特意吩咐的, 让厨房把饼做得大些, 料用足些。”
裴观知道她爱吃肉,守孝没办法吃荤, 也尽力让她吃得满足些。
还有一盅专给阿宝炖的甜汤,阿宝吃一口葱油饼,喝一口甜汤,气便消了大半。
本来也只是个梦,她怎么能在裴六郎有要紧事的关头,因为一个梦就去刁难他。
“我问了燕草,你这几日还是睡不实。”裴观一清早将燕草唤来,细细问了阿宝在家时的起居。
万医婆是裴家举荐的,两家未定亲时,只能绕着弯子打听阿宝的身子好不好。
待两家定了亲,也就过了明路,知道她多梦,睡得不实,可吃了药已经好得多了,怎么又做起梦来。
燕草如实说道:“来的时候,红姨特意吩咐,不能新进门就吃药。姑娘身子也好得多了,就停了几天。”
谁家新妇,一进门还带着药罐子的,那不是现成的话柄,让夫家人说嘴。
裴观眉头蹙起:“她既睡不踏实,怎能随意停药,就在这里煎药,外头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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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都匆匆用完早饭,裴观要到前院迎客谢礼,阿宝要陪裴三夫人去老夫人屋里侍疾。
老夫人自老太爷过世之后,就病倒在床,起不来身了。
儿媳妇们轮番到她床前去伺候汤药,大夫人也只比卢氏小几岁罢了。
卢氏折腾别人还轻些,折腾起大儿媳妇来,一点也不惜力。
大夫人又自来要强,她不愿叫卢氏看了笑话,硬挺了两回,回去腰便直不起来。裴三夫人赶到嫂嫂房中,又是替她热敷又是替她抹药。
今儿便由裴三夫人替她,让大伯母能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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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唯恐阿宝在老太太房中受气,叮咛她:“烦你替我看顾母亲,有什么你别瞒下,夜里回来告诉我。”说着看了燕草一眼。
裴观早已查到了燕草的来历,那些风花雪月事,他懒得管,只要她办事得力,就有她的用处。
阿宝噘噘嘴,要是梦里裴老六,有现在的裴六郎一半聪明就好了。
两人在留云山房门前别过,一个往外院走,一个向内宅去。
戥子喜滋滋的,一心替阿宝高兴,姑娘可真是没嫁错人。虽有许多糟心事,可哪家子能没有糟心事儿?
她一路走一路说:“姑爷真是体贴人,又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一小块饼的事儿,他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阿宝听了直笑:“你等着罢,等我打起灯笼,给你也挑一个。”
在外头还能玩笑两句,进了内宅,都肃起脸来。
老太太的晴雪堂在内宅正中间,阿宝与裴三夫人前后脚到了,一起进院门。
走在抄手游廊上,阿宝低声给婆母问安:“母亲夜里可睡得好?”裴三夫人也问她:“你跟观哥儿吃得好不好?”一天下来,也只有这顿早饭能安稳吃些东西。
“我吃了两大块饼呢,侍疾的时候若有力气活,母亲只管吩咐我。”
“哪会有什么力气活呀,只是琐碎磨人罢了。”裴三夫人拍拍阿宝的手,“莫怕,你跟在我后头就成。”
等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阿宝才知道磨人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躺在帐中,儿媳妇坐在她床前的踏脚上,阿宝没地坐,只能在婆婆身后站着。
隔着纱帘,两人也瞧不清楚老太太究竟病得如何,只听到她时不时□□一声。她一□□,裴三夫人便不能安然坐着,得给她拍心口,问要不要水,要不要茶。
脚踏那样低,不时立起来又坐下,怪不得母亲给大伯母送药膏贴腰了。
如是两次之后,阿宝悄悄数起拍子来。
数到五的时候,差不多老太太就该嗳气了。
于是不等到五,她就伸出手,稳稳住裴三夫人,不必她腰腿使力,将她一把托了起来。
裴三夫人侧过脸看她,阿宝还冲着三夫人眨了眨眼,在衣袖里对婆婆比了个五。
三夫人还不解其意,等她重又坐下,也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
“我不忙,他们能忙起来。”似上辈子那样,他事事关切,五叔反而紧着皮子不敢露马脚,明天大伯就要回来了。
阿宝听婆母抽气,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可偏偏是这样的,儿媳妇都悍,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我阿公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有了!母亲要是想看,等出了孝就去看。”阿宝手里拿着小包子:“母亲尝尝,这个好吃。”
早上虽然吃得多,也经不住这么耗,明日还要来,她得吃炖面条才行,那个顶饱。
“饿了罢?”裴三夫人脸上倦意难掩,可还是笑着道,“饭食已经预备下了,到我那儿用些。”
一屉一屉的蒸饺、花糕、小包子,一看就知是特意给阿宝预备的。
她走着走着,跟裴观保证:“明天,明天我得哄着娘吃三个包子。”
卢氏躺在床上,听见儿媳妇咳嗽的声音不对,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儿媳孙媳神色肃穆侍立在床前,她问:“老大媳妇呢?怎没来?”
卢氏分明是没病装病,可大嫂和她,不还得乖乖到榻前来侍疾,累得弯了腰,也绝不能喊上一句。
今日进门就见堂屋里有说话声,母亲嘴角含笑,托着汤碗正在豆腐汤,对陈妈妈道:“你听听这说的,还真有这样的戏?”
陈妈妈正等着呢,瞧见她们进来先道:“赶紧歇歇。”把绞好的巾帕递给裴三夫人和阿宝,还对阿宝道,“有少夫人爱吃的小点心。”
可偏偏有个难缠的继子,初时她还处处得利,等过了两年,继子下场科举。中了进士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他母亲的留下的田庄铺子古董首饰。
两人刚坐下,裴观也来了,他也是忙到此时还未用饭。
观哥儿是小辈,长辈两个字死死压着他,纵有手段,也难展拳脚。
“大哥来信了,明儿船就到码头,大嫂正收拾屋子,预备明儿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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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老夫子似的儿子,竟肯去看这么俗的东西,她微微一笑,看看阿宝又看看儿子。还想什么分家财产,就似眼下这样,她也称意。
“外头?”裴三夫人心知她说的是外头的婆婆折磨儿媳妇,她还真没见过,“外头怎么样?”
两人这才回去,阿宝还不满意,就那么一口粥,两口包子也算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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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笑看她一眼,将她的手握紧了,急步进了卷山堂的屋门,拉到榻前。
“追呀,打呀,闹呀。”阿宝想了想道,“还有坐在院子门口大声嚷嚷的,叫左邻右舍都知道儿媳妇不孝顺。”
“那就去看,我陪你们去看。”母亲两辈子,都没这么开怀过,也不知他去之后,母亲还能不能有去听戏的一天。
“母亲不必忧虑,等大哥回来,家里就有人拿主意了。”裴三夫人可盼着大哥赶紧回来呢。
她年纪轻轻进了裴家门,虽是继室,可她顶上没有婆母,底下没有小姑,手上又有管家的权柄,日子算得上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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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伸手握住她,就在后院的叠步廊上,还是在大白天,丫头仆妇们抬眼就能看见。
阿宝摇头:“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外头的还更吓人些。”
阿宝大眼睛转来转去,果然就跟母亲说的一样,直等到侍候了老太太用完饭,婆媳二人才搭手往回走。
裴三夫人轻抽口气,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哪个人能受得起。
这才刚数到五,老太太果然又有动静了!
阿宝饿是饿了,累却不累,婆婆都替她挡着呢,都没让老太太跟她说话,她有什么可累的:“我都饿过了。”
“你媳妇要带我去庙会看戏。”裴三夫人说着又笑,这辈子她连庙会的门都没见过,听说里头还有民间艺人,抹着大红脸,演婆婆打儿媳妇,儿媳妇逃跑的戏,笑得肚子都疼了。
卢氏一噎。
往日母亲去给祖母侍疾,总是累得连话都不愿意说,更别说吃东西了,一天也吃不下一顿,侍疾上几日,母亲生生瘦上一圈。
卢氏一听继子回来了,心底一时有些发怵。
裴观也不答她,牵着她手往前去,阿宝静了片刻,又问:“前头不忙了?”
并不能做什么,但让她躺在身边,虽不睁眼,也她眼睛骨碌碌不肯闭上。
有什么事,他们今天晚上必得办掉。
直哄到裴三夫人喝了粥又吃了两个小包子,到榻上歇午觉。
“回去歇个午觉罢,夜里只怕不得闲。”
想要逮熊就得用蜜。
就是怕卢氏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
卢氏只要想起二人年轻时的交锋,便咬牙暗恨。
裴观这话一说,裴三夫人看了儿子一眼,颇有些讶异。
裴观眉间一松,连脚步都更轻快些:“在说什么?这么好笑。”
阿宝并不羞,只是面颊微红,两只眼睛璨若明星:“你这会儿怎么又敢了?”
裴三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她只得掩袖,假意咳嗽了一声。
裴三夫人摇了摇头,等到萃秀院,屋里早就预备下饭食。
又把原来那些,被卢氏打发到庄头上的陪房又招了回来,跟着他又娶了亲,进门的儿媳妇一样不好揉捏。
大伯可不一样,他是长子,老太爷没了,就该由长子承宗事。
阿宝想了想,明白了:“你是不是下蜂蜜引狗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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