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枝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刘妈妈。
一个曾经背叛过她和娘的人,她怎么可能因为两句话,因为她的投诚就交出全身心的信任。
刚开始,刘妈妈也确实做得很好,没叫沈南枝看出破绽。
直到她赶在集结号吹响那会儿找过来,说的那些话才引起了沈南枝的怀疑。
别的沈南枝不敢保证,但姜清远跟姜嫣然他们兄妹俩一样,若有机会,他们第一个出手的对象绝对是沈南枝,而不会放着沈南枝不管跑去算计沈长安。
要么刘妈妈的意图暴露,被姜清远将计就计给了错误的信息用来误导沈南枝,要么,就是刘妈妈早已经背叛沈南枝,和姜家父子合谋算计沈南枝。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的第一目标都只会是沈南枝,而非沈长安。
沈南枝自那会儿就已经留了个心眼儿。
明知道刘妈妈给她的粉末有问题,沈南枝为了叫刘妈妈放心,还是轻轻闻了,不是她蠢,而是她现在的身体寻常的迷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之所以做出四处张望,找沈长安和姜清远的样子,一则她也确实是想找找看沈长安那个不省心的到底在哪儿,二则,也是演给暗处观察的姜清远看的。
姜清远费尽心机想算计杀害她,沈南枝将计就计罢了。
甚至,笃定自己这样万无一失,不想叫更多的人知道以免走漏了风声,姜清远一早就将身边的小厮给支开了,他以为中了软筋散的沈南枝毫无抵抗之力,只要他将这些能刺激黑熊的药粉对着沈南枝当头洒下,沈南枝必死无疑,所以他才敢只身前来。
不曾想,这样反倒落入沈南枝的算计。
反应过来的姜清远面如土色,他咒骂道:“你敢算计我!你该死!”
沈南枝笑了笑:“抱歉,不能如你的意了。”
这一块本就是黑熊的活动范围,为了吸引黑熊来这里,在前面跟过来的时候,姜清远一路上就撒了些许粉末。
这会儿,密林间隐隐有黑熊的嘶吼,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那声音犹如一道道催命符,听得姜清远心惊肉跳,他连滚带爬就要站起来,但脚腕已经被沈南枝生生踩错了位,这才稍稍一动,就是钻心刺骨的疼,叫他浑身直冒冷汗。
眼看着沈南枝越退越远,姜清远彻底慌了,他站不起来,只能连滚带爬想靠近沈南枝。
可他没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本来该中软筋散的沈南枝安然无恙,在不远处作壁上观,而他却已经动弹不得,只能趴在泥污里,眼睁睁看着是沈南枝的笑容灿烂,却毫无办法。
“沈南枝你不得好死!”
姜清远咬牙威胁道:“我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因为软筋散的作用,他的声音也如同蚊蚋,哪怕他发现了沈南枝的目的,想要张嘴呼救,也已经做不到。
这是他为沈南枝特意挑选的软筋散,就是为了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只能无助地躺在地上绝望等死,没想到最后这般折磨却落到了他的身上。
姜清远双眼通红的,就连原本清俊的五官都已经狰狞不已。
见状,沈南枝笑笑:“说来,我还得感谢兄长,你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把这一路上的痕迹都擦掉了,倒是帮我省了不少事,你放心去吧,既是你为自己选的死亡之地,想来你也应该喜欢得很。”
姜清远被气得吐血,可完全没有办法。
耳畔的黑熊嘶吼声越来越近,趴在地上的他感觉大地都似是在震颤。
黑熊们眼神不好,但嗅觉十分灵敏。
他为了置沈南枝于死地,那一包药粉的剂量十足。
听那动静,完全不用怀疑,不消片刻,他就会被这些熊瞎子们撕裂成碎片。
姜清远恐惧到了极点,莫说礼义廉耻,就连脸面都被他抛去了爪哇国,他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并连连求饶:“妹妹!好妹妹!我知道错了,你就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沈南枝冷眼看着陷入绝望中的他在泥地里挣扎却无动于衷。
熊吼声越来越近。
姜清远彻底慌了:“枝枝!好妹妹!你救救我,我跟你说个秘密!保证是天大的秘密!”
沈南枝挑眉:“姜清远,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吧?”
沈南枝的冷静同惊慌失措的姜清远形成鲜明的对比。
因恐惧几乎要丧失所有理智的姜清远也蓦地一怔:“你……你都知道了?”
沈南枝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做垂死挣扎的姜清远:“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姜清远脸上一片惨白,但他还不愿意就此放弃,一个劲儿地求饶道:“妹妹!咱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我是你嫡亲的兄长,你不能就这样放着我不管,只要你带我走,之前的一切恩怨咱们就一笔勾销可好?我让爹去把断亲书作废,你还是姜家人,我给你认错,以后我一定以你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然而,沈南枝听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当真以为我稀罕跟你姜家扯上关系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千方百计想要谋划的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任你们断亲?当然是为了方便送你们姜家下地狱,好不沾染我沈家半分。”
想到前世今生的恩怨,再听姜清远这句“一笔勾销”,沈南枝双眼泛红,咬牙道:“一笔勾销?只有你们的死,才能叫这笔账一笔勾销。”
几头黑熊已经闻着味儿冲了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不过,在离开之前,绝佳的听力让沈南枝确定这周围百米都没有外人,她才笑着看向姜清远:“哦,忘了告诉你,不只姜嫣然是我算计的,还有赵婉的事情也是我做的,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找赵婉的下落吗?可悲的是,你的阿娘啊,自始至终都在你们隔壁,她日日听着姜嫣然的惨叫,日日听着你那对她许下终身的亲爹跟其他女子欢好呢!”
听到这里,姜清远瞳仁蓦地放大,他突然疯了一样,甚至都顾不上腿上的滕婷,就要挣扎着朝沈南枝爬来,可他的身体却半分都动弹不了,只有嘴里还能不住的咒骂道:“沈南枝!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疯子!丧心病狂的疯子!你会下地狱!你会永世不得超生!”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小。
而且,还没等他说完,沈南枝已经翻身上了一旁的大树,在几个起落间,已经远离了那一块地方。
还没等她的脚尖落到实处,姜清远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三头黑熊发了疯似的扑向了他,其中一头黑熊一口咬断了姜清远的脖子。
他尚未断气,但只能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呜咽,到此时,已经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身体也很快被陷入癫狂的黑熊分食。
而沈南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脚尖轻点,几个起落,就跳到了这片密林对面的一处隘口。
但沈南枝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吹响了口哨。
不多时,枣红马应声而至。
她的枣红马通人性,怎么可能是姜清远随便一鞭子就能惊走的。
是沈南枝故意配合他放走了枣红马,并叫枣红马去兜了一圈,从这个方向来接她。
不远处有马蹄声响。
这几头黑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已经引起了周围巡逻的禁卫军注意,很快这里也会来人。
沈南枝翻身上马,攥着缰绳,做出一副从其他地方闻讯赶来的架势,正好跟从另外一个路口赶过来的禁卫军碰个正着。
“沈姑娘?”
这群人领头的是禁卫军副指挥使王孝元。
远远看到沈南枝,他点了点头,招呼道:“这里危险,前方有黑熊出没,沈姑娘还是不要再继续往里去了。”
沈南枝攥着缰绳,面露担忧道:“我刚刚似乎听到有人呼救,所以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沈南枝一身青色纱裙,骑在马背上的身子挺得笔直,干脆利落,半点儿没有养在深闺中女子的娇羞和柔弱。
王孝元不由得面露赞赏,他一边指挥了底下人跟过去瞧瞧,同时也不忘扫了一眼沈南枝来时的方向。
只一眼,沈南枝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这里地处低洼地带,再加上前几日下雨,地面潮湿,每走一步都会落下脚印。
沈南枝让枣红马故意去兜这一圈,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沈南枝从离开姜清远那一片范围到这里,都是翻身上了树枝一路过来的,哪怕是在树枝上她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至于地面,更是半点儿没沾。
相反,因为枣红马从外围跑过来,这一路马蹄印,也足以给她证明,她确实“才赶过来”的。
眼前的王孝元和这些禁卫军士兵,就是沈南枝不在场的人证。
至于姜清远那一块地方,虽然有沈南枝留下的脚印,但经过了那几头黑熊袭击践踏,那一块地方早就满地血污,脏乱不堪,根本辨别不出什么。
而她之前枣红马留在那里的痕迹,也被沈南枝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方向,让姜清远狂奔出去的马儿给践踏了,再等这些禁卫军蜂拥而至,马蹄印凌乱,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痕迹。
“此处危险,沈姑娘身份尊贵,万不能冒险,先退后,这里交由下官处置。”
单以沈南枝的身份,还不足以让禁卫军副指挥使如此放下身段自称“下官”,他显然已经将沈南枝放在了准镇北王妃的位置。
在大齐,就没有武将不对萧楚昀敬仰钦佩的,禁卫军也不例外。
情况危急,沈南枝也不再推辞,只抱拳道:“好,王大人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孝元点了点头,才要挥动马鞭紧跟过去,却听到最开始抵达的那几个禁卫军士兵惊呼声传来:“熊瞎子吃人了!三头熊瞎子!”
王孝元再不迟疑,当即扬起了鞭子跟了过去,当然他还不忘留下两人保护沈南枝的安危。
这人的细心和周全,倒给沈南枝留下了个好印象。
算时间,等他们赶过去,三头黑熊差不多也“吃饱喝足”,而且,那足以叫黑熊们发狂的药效快过了,它们也要撤了。
前世等禁卫军赶过去的时候,就是这般,最后并未抓到那几头黑熊,禁卫军也毫发无损。
所以,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南枝只需骑马等着便是。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渐近。
人还没到跟前,那声音已经先透过密林传了过来。
“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沈南枝微微皱眉。
萧祈安来了。
当骑马狂奔过来的萧祈安在看到沈南枝的一瞬间,也愣了一下,几乎没有控制住身下的马儿,差点儿摔了下去。
“枝枝?你没事?”
萧祈安脸上的焦急尚未完全褪去,看清楚是沈南枝的一瞬间,眼底就绽放出了惊喜和光彩。
见状,沈南枝神色冷淡,疏离道:“七殿下觉得我应该有事吗?”
一句话,问得萧祈安哑口无言。
他差点儿以为被黑熊所困的人是沈南枝。
毕竟,前世……
可跟前世不同,这一世的沈南枝虽然在福云楼受了伤,但他前日见着,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好起来了,而且也并未如前世那般中姜嫣然的毒,就算遇到黑熊,也完全可以自保。
所以,刚刚他才觉得前世在这里的悲剧不会重演,因此,他才先着手处理针对萧子义被重创之后的势力布局,只稍稍晚来了那么一步,就听到了属下来报密林里传来的熊吼声。
有那么一瞬,萧祈安的心都似是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以为那是沈南枝……
这一路的担忧害怕,心惊肉跳,在看到沈南枝的那一瞬烟消云散,可听到她的声音,萧祈安又突然生出无限的惶恐。
他怎么会觉得那里出事的人是她呢?
萧祈安面沉如水,还未想好该如何作答,却见禁卫军副指挥使王孝元带着人从密林深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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