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按照绸缎庄老板的安排,淳于静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罩上面纱,跟在他身后拿着一箩筐的衣服。
守关将士们和绸缎老板的私交看着很不错,客套几句就把门给开了,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了城墙之上。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秦国的辽阔河山,昨晚暴雨,今早那些被雨水浇打得透亮的树木上,夏风将蝉鸣声吹得仿佛惊恐的惨叫。
城楼上的将士们暂时围了过来。
淳于静友好的把衣服篓子打开给他们看,趁着所有人将她围在中间的时候,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迷魂散,正要将这帮人全部搞倒,可却听到远方突然传来了——
号角声?!
号角声如从地面八方辐射而来,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撕扯人耳。号角声中一并传来的是强烈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杀气,惊慌不安的气氛霎时就从天边直达郦城。
“怎么了?怎么回事?!”
“难道是秦军打过来了?!”
一点预兆也没有,燕国将士们完全愣了,谁还有心情继续抢衣服,赶紧都趴到城墙上远远看过去。
地平线上黄沙滚滚,马蹄声轰隆传来,不多时竟是震耳欲聋。仿佛是一条长长的黑线正从地平线逐渐接近,越来越放大,黑线也变成了宏大的一片黑色。
擂鼓声震天,战车的轮子滚过地面的摩擦,顺着地底传来,撼动了整座郦城。
数百旗帜随着那一片黑色涌了过来,眼花缭乱的战旗之中,却有两面苍蓝色的大旗,分别绣着一个“秦”字、一个“慕”字。
燕国将士们的心脏,瞬间坠到了千万尺深处,眸中倒映的只有那片惊天地泣鬼神的场景,宛如恶龙杀来,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秦军、秦军打过来了!
秦军真的打过来了!
秦军还说要两个月灭亡燕国!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秦军打过来我们都没有人知道?”
“我们派出去的斥侯就没有打探出来吗?”
“糟了,这两天的斥侯都没有回来——!”
听着众将士绝望的对话,淳于静心里多出的却是着落。
那是慕少艾的旗帜,他真的御驾亲征而来,燕国的斥侯定是被他解决掉了,就如当初在魏国一般做法!
这时有个将士对淳于静和绸缎庄的老板说:“你们快走吧,待会儿秦军若是攻城,我们根本顾不得你们!”
淳于静向绸缎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很明白的退走了,她却靠近了城墙,望着那令人心潮澎湃的奔腾大军。
“夫人,您怎么还不走,这可不是儿戏啊!”守关将士急忙重复道。
“嗯,我知道不是儿戏啊。”淳于静回答到这里就不说话了,留着将士们干着急,却也没空再管她了,赶紧去通报守关大营,一边摆开之前准备好的防守器具。
淳于静仔细一瞧这些器具,无非是用长钩子将爬城的敌军刺下去;还有投石器,这个杀伤力比较大;再就是屡试不爽的弓箭。
淳于静暗暗得意,还好战国时代没有发明出火药,不然她对付起来就棘手了。指尖霎时握住了一大把金针,冲着投石器一个一个的射出针去,每一根都正中控制闸木。面纱下不由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马蹄声愈加靠近,振聋发聩,踏碎了清晨的露珠,惊起鸟雀横飞!
浩浩荡荡的大军逼到了郦城之下,黑压压的铠甲在晨曦下泛着刺眼的光,阳光的金色和兵器的银色一暖一冷,如两道庞大的力量,随时会把蓟城撕个粉碎。
只见众军簇拥之下,一辆黑色滚金边的辇车赫然而立,车顶的华盖上绣着龙凤齐舞的纹样,那龙凤爪子处的绣线正好将一抹阳光反射到淳于静的眼底。微微移动目光,与车上坐着的紫缡视线交错。
紫缡一身淡紫色宫装,披着白纱,头上坠了七根蝶舞醉月簪,妆容简单,疏冷中透着贵气。当她看到城墙上蒙着面纱的淳于静时,身子轻轻抖了抖,忙握住身上的那段白纱。
紫缡身旁立着的慕少艾,仍是一袭宝蓝色祥云纹大袍,目光如铁,一手举起,狠狠向下一挥。霎时间,秦军先锋队开始攻城。
将士们远离家乡,都想着赶紧拿下燕国就可以回家,再加之擂鼓者十分卖力,一时间秦军斗志昂扬。一道道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口咬兵器,麻利的攀登,宛如蚁群出动,蚕食着郦城的铜墙铁壁。
守城将士们正盼着大营赶紧赶过来,生怕撑不住,因此也歇斯底里的发动攻击。
弓箭手齐上前,各个拉满弓就对着秦军射箭,箭如雨下,霎时惨叫声频频传来。
淳于静亲眼看着秦军们冒着箭雨冲来,冒着箭雨攀登云梯,不少人中箭摔下,血从他们的身体蔓延下去。他们还没能踏出秦国的土地,便将生命留在了这里。而后面的将士再补上,高喊着从远处奔向城墙。
燕国一轮弓箭手射箭完毕,下一轮再度上前。
所有燕国将士绷着神经对抗庞大的秦军,根本没有注意到,淳于静退到了后面,将几千根金针御起,围着她打着转。
待到新一轮弓箭手,各个拉满了弓,正要射出手的时候,淳于静一跃而起,从后面踩了一人的肩膀,跃到半空中!
这人心中一凛,回头一望,立刻就慌了:“你!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淳于静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是秦国人。”话音落,旋绕在她周围的金针全部飞向将士们手中的弓箭。
接着只听几百声叮叮当当同时响起,将士们惊愕万分,手中的弓箭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弓掉了下去,箭被金针击飞到老远的空地去了。
趁着这间隙,秦军利落而来,更多的人攀上云梯,爬向城墙。
燕国将士气愤道:“你、你这个奸细!”
几个男人拔出大刀就要捅死淳于静,其他人则赶紧喊着:“投石器!快点投石啊!”
好在守关将士们平日里也有演练,总算是凭着最快的反应和伸手将投石器推到前面。为首的将军一发令,所有人启动了投石器。这么多千斤大石头滚下去,就不信你秦军还能爬上来!
可是——
“怎么回事?投石器怎么坏了!”
“发生了什么事,投石器坏了!”
将士们宛如从唯一的救命稻草上再度摔下来,每张脸都惨白一片。他们哪里知道,方才淳于静已经用银针将所有投石器的控制杆摧毁了!
而此刻那几个举着刀要杀淳于静的将士们,却发现她甚是难以周旋。不仅轻功强大,转瞬就挪了地方,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时不时发射金针,让他们的刀总是砍偏。
渐渐地,淳于静吸引了越来越多之人的注意,可是兵临城下,燕国人实在没空顾及她。
一个翻身,如鸟一般轻巧的落在旗杆上,淳于静放声道:“开城投降,本王妃饶你们不死!”
手忙脚乱的燕国将士们,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脑袋里一时惊诧。
王妃?什么王妃?哪个王妃?
哎呀!难道就是这些天失踪的大秦邑王妃?天哪,怪不得她这样难对付!
淳于静见秦军马上就要全盘爬上来了,生怕这些燕国的男儿就这么葬身,于是再度劝道:“秦国统一中原势在必行,是为了天下的安定。只要天下能安定,你们的父母妻儿便能过上好的生活,你们又何必在这里战死,让家人一辈子悲痛呢?你们忍心吗?!”
淳于静也是乱世中人,自然明白在战争中,对最底层的将士们讲什么国家大义根本没有用,他们最关心的永远是一家人的平安幸福。
果然,所有燕国男儿热血的心都动摇了,有些人甚至忘了再拉弓射箭,脑袋里升起的全是老母娇妻的面庞。
可偏在这时——
一道号角声从郦城中响起,整个城墙上突然涌出了数不清的燕国援军,将长长的城墙排布得密密麻麻。
数千弓箭被同时拉起,那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得淳于静耳膜发麻。眼见着援军源源不断的涌上来,淳于静暗叫不好,正要再劝的,可这时,十几支弓箭都对准了她。
“秦国的奸细,妖言惑众,杀了她!”
一下子十几支箭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淳于静心下一凛,连忙御起金针,将箭一一击落。
又听一人高喊:“她是秦国的邑王妃,生擒了她能做挡箭牌!”
这个想法立刻得到许多人的支持,接着就有人腾出手来,抽出大刀猛地砍向淳于静所立足的那个高高的旗杆。
旗杆瞬间被砍出一个大豁口,摇摇欲坠,淳于静连忙脚尖一踢旗杆,借力让全身飞起,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狂冲向秦军阵营!
“不好,她逃跑了,快放箭——!”
燕国将士们反应极快,立刻便有几十支从射向秦军的箭中分流出来,追击淳于静。
淳于静倔强的咬紧了下唇,知道自己很可能躲不开,只能用银针赌一把,运气好能把这些箭都打偏,却只怕失手一个,自己便会被射中。眼下这个姿势实在难以看清从身后射来的每一支箭矢。
关键时刻,秦军阵营左右两边同时飞出两道身影。
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面庞,惹得淳于静顿时喜道:“唐夜!阿寒!”他们两个果然安好,竟然短短的几天就与慕少艾的大军会合了!
唐夜在半空中一手接下淳于静,将她圈入自己的怀中,转身就撤。而霜血寒却冲到淳于静的前面,冲着飞驰而来的箭矢,洒下了自己的血!
箭矢被寒霜家族的血脉神力控制住了,变成了红色,随着霜血寒的手势,扭头刺向了刚才拉弓射淳于静的那几十个燕国人。
只听数声惨叫,那些人全部倒下,一人胸口插一支箭,一个人也没漏网。
这一幕看得淳于静略有不忍,而当她抵达地面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一条白纱捆住,顺着白纱看过去,正是战车上的紫缡。
紫缡微微含笑,用力一抽白纱,淳于静便轻飘飘的被紫缡带上了辇车,坐在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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