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郢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项梁的肩膀。
“总之,我会尽力转圜,向陛下争取……”
说到这里,若有深意地看着项梁。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项梁心中一动,猛然抬头看向赵郢,见赵郢正冲着自己微微点头,顿时明白了赵郢的意思,冲着赵郢深施一礼。
“若有转机,梁定然不敢忘记主公的大恩大德!”
说完,倒退几步,这才转身而去。
“这个项梁,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项梁一走,始皇帝就带着黑,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看着项梁离开的方向,赞了一句。只有扶苏黑着一张脸,神色很不好看。
项羽的行为让他有些出离愤怒,而最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听那意思,自己这位素来有仁厚之名的儿子,竟然还真想包庇那位屠杀部落的项羽!
“郢儿,你莫不是真的要包庇项羽那个屠夫!”
一进大厅,扶苏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郢。
赵郢:……
顿时就有些头疼。
看着气势汹汹,毫不相让地盯着自己的扶苏,赵郢不由下意识瞥了一眼始皇帝,却见始皇帝那边就跟没听到似的,已经施施然地走进大厅,面无表情地坐回了自己的坐位上。
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赵郢:!!!!!!
您老人家,这是想看看我怎么对付这位头铁的亲爹?
“即便是有心怀叵测之人,试图煽动作乱,但寻常黔首何辜,项羽他身为一地郡尉,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妄开杀戒,视黔首如猪狗,此等暴虐残忍之徒,实为天下之大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赵郢听得不由眉头微蹙,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始皇帝要把他撵到上郡去的原因了。
这纯属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啊!
但这是爹!
赵郢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着道。
“阿翁何必着急?我们是父子,血浓于水,有什么事是我们父子之间不能坐下好好说的?”
说到这里,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始皇帝。
“更何况,大父还在这里,出去之后,或许我们是君臣,但进了这个家门,关起门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商量的?”
扶苏被赵郢拿话一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不过对于自家儿子刚才的表现,依然有些不满,勉强回过头来,冲着始皇帝告了一个罪。
始皇帝没有搭理他,他碰了一鼻子灰,这才讪讪地坐回自己的坐位,不过看向赵郢的目光,依然极为严肃。
这可是自己特意跑回咸阳,提请陛下册立的皇太孙,大秦未来的继承人。
岂能是一个残忍嗜杀,用人不明之徒!
赵郢笑着上前,亲自给始皇帝和他倒了一杯茶水,又回到自己的坐位,施施然地坐下,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语气平静地道。
“阿翁,可知漠北三郡是何人打下来的?”
扶苏闻言,不由冷哼一声,推开面前的茶盏,神色严厉地看着赵郢。
“郢儿,我自然知道,漠北是项羽将军打下来的,此事,他居功至伟,有大功于朝廷,但功是功,过是过,岂能一概而论?若是因为自己的功劳,就肆意妄为,那朝廷的律法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说到这里,扶苏严肃地道。
“郢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后患无穷,我大秦律法,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听到这里,一旁的始皇帝才脸色稍霁。
这个理由,还稍微有些像话!
赵郢更是深深点头,拱手道。
“阿翁教训的,法无信不立,让黔首信服朝廷律法的威严可能需要数十年之功,但破坏律法在天下人心中的威信,可能之需要轻轻一推……”
扶苏见自家儿子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脸上神色才稍稍好看了几分。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赵郢忽然又道。
“但阿翁,您可曾想过,人有大功而屠戮之,对天下豪杰之流,又是一种什么影响?”
扶苏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赵郢没有理他,而是站起身来,语气诚恳地道。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之人,定然会骂我大秦刻薄寡恩,会骂我大父翻脸无情,会以为我大秦朝廷,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而良弓藏,不可与之共富贵。天下有才能有见识的人,会因此背弃而去,对我大秦不屑一顾!到时候,阿翁以为,又当如何……”
扶苏闻言,不由微微语塞,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
赵郢摇了摇头。
“阿翁,我知道您的意思,明白您的顾虑,也了解您的心情,但若无项羽,如今漠北三郡之地,依然是匈奴的天下,那些被屠戮的部族,还是挥舞着弯刀,侵袭我大秦边疆的敌人!项羽屠杀呼衍部落,有罪,但事出有因……”
说完,伸手取过一旁几案上的奏疏,递给一旁的扶苏。
“阿翁您看……”
扶苏结果奏疏,眉头紧蹙,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良久才放下来。
“但……这不是他屠戮黔首的理由……”
虽然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但语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几分缓和。
赵郢这才笑道。
“但事出有因,或许项羽将军处理的方式暴烈了一些,但事出有因——”
说到这里,赵郢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严肃地看着扶苏。
“阿翁当知,那是雁北新降之地,匈奴东胡这些部族,原本就是桀骜不驯,不通教化之徒,畏威而不怀德——阿翁您可曾想过,若是项羽将军,当时不果断出击,以铁血手段,强势震慑住当地那些部族,一旦真的被他们形成声势,又会如何……”
这分明就是在帮项羽那残暴之徒说话!
扶苏闻言,下意识地就是眉头一皱,但毕竟他是极为聪慧之辈,不是只会胡搅蛮缠,只知道夸夸其谈的人,心中却真的在思考赵郢所描述的这种可能。
可顺着赵郢这个思路,越推理,他却越是心惊。
因为,他赫然发现,赵郢所说的,竟然极可能会变成现实!
毕竟,匈奴与大秦本来就是世仇!
如今归降,也只是迫不得已。
朝廷也知道这一点,故而,虽然战事结束,漠北三郡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兵力震慑。真要是被人借着这个机会煽动起来,不要说雁北郡,甚至极可能整个漠北三郡都可能会被牵扯其中,一旦漠北三郡陷入战火之中,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见扶苏脸色数变,赵郢就知道,自家这位阿翁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这才缓声道。
“阿翁,有时候,杀是为了不杀,残忍才是最大的慈悲——项羽将军,虽然看似暴虐,屠杀了呼衍部落,但却阴差阳错,震慑住了当地部族,令匈奴人闻项羽之名而战栗,不敢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让更多的人,避免了战乱之祸……”
扶苏不由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始皇帝却面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赵郢,单刀直入地问道。
“那依你的意见,此事该如何处理?你可知,若是轻轻放过,我大秦律法将威严扫地,天下之人,也必将口诛笔伐,以为你这位皇长孙包庇部下,对黔首毫无怜悯之心……”
赵郢见状,不由笑道。
“项羽屠杀呼衍部落,终究是有些处置不当,不处理,不足以安抚当地民心,故而,孙儿准备除去项羽大将军称号,免去其雁北郡尉之职,徙为我府上副将军……”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梢微挑,没好气地骂道。
“说人话!”
赵郢嘿嘿一笑,这才老老实实地道。
“等风头过去,我准备让他进入安西郡,去做安西郡郡尉,大父当知,安西郡之西,还有大片广袤的土地,正等着我大秦前去开拓……”
始皇帝乜斜着眼睛,看了他良久,才忍不住哑然失笑。
“你倒是懂得找机会!我就说,你小子,肯定不会舍得让你手下这员悍将,窝在咸阳吃灰……”
原本还有些担心,赵郢驾驭不了复杂的局势,结果赵郢一拿一放之间,就把问题给消灭于无形,不仅轻描淡写地解决了项羽屠杀呼衍部落的恶劣影响,还顺势把眼看就要封侯的项羽给压了一压,给他留了一上升的空间。
关键是,就算是这,项羽叔侄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雁北郡是新收之地,当地民风彪悍,你把项羽调离之后,可曾想过,何人能去替代他镇守雁北……”
始皇帝有一句话没说。
等闲之人去了,不要说镇守雁北,威慑当地部族,但就赵佗这个人物,他们就压不住。毕竟,赵佗也算是军中老人,在百越一战中,战功赫赫,也就是项羽在漠北一战中,威势太盛,在军中威望太高,否则一般人都未必能在赵佗面前立住脚。
“河西郡参赞,李左车——”
始皇帝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
“善!”
李左车乃是当世名将,虽然归附日断,但名满天下,而且这段时日,在河西郡虽然名为参赞,实际上却干的是郡尉的差事,在任上举重若轻,表现得极为亮眼。
把他顺势调往雁北郡取代项羽的位置,不仅人尽其才,还没人能说得出什么不是来。
毕竟,李左车的名头在那里摆着。
就算是赵佗这种军中宿将,也不得不礼敬三分。
就是不知道这样一来,那位在安北郡干得风生水起的刘季,会做何反应?
始皇帝心中思忖,不过却不动声色。
如今,无论是项羽,还是刘季,都算得上赵郢自己的班底,赵郢既然觉得可行,那就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
就在始皇帝心中琢磨,一旦项羽入安西郡担任郡尉,刘季这位安西郡实际上的郡守兼郡尉会作何反应的时候,刘季正带着卢绾,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疏勒县县令,也就是原来的疏勒国国王刚刚进献的几匹骏马。
“不错,不错,好马!”
刘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前几匹骏马那油光水滑不见半点杂色的毛发,口中啧啧称赞,尤其是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显得尤为高大神骏,透着一股子高贵之气,哪怕他对这些骏马一知半解,但只是看一眼,他就喜欢上。
“不错,不错,你做得很不错!真是好马啊”
那疏勒县令见刘季这种表现,知道这份礼物,自己算是送对了!
也不由心中欢心,笑着回道。
“大将军,您喜欢就好,也不枉小老儿一番苦心……”
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炫耀眼前这几匹宝马的不凡,疏勒县令挺着肥硕的肚皮,颇有些自得地道。
“大将军,真是好眼光,您现在看的这一匹骏马,名为汗血宝马,即便是在大宛,那也是极为罕见的名驹——它神骏非凡,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很是神异,小老儿为了得到它,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刚想卖个关子,却见刘季已经眉头一皱,赶紧带着几分讨好地神色道。
“当然,大将军只要喜欢,小老儿就算是费再多心思,那也是值得……”
“汗血宝马?什么意思?”
不等刘邦发问,一旁的卢绾已经好奇地问了出来。
疏勒县令见刘邦也看着自己,赶紧拱了拱身,陪着笑道。
“因为这种名驹,每次出汗,都殷红如血……”
卢绾闻言,忍不住啧啧称奇,刘季却不由眼前一亮。
好东西啊!
一边绕着这匹汗血宝马转悠,一边捻着自己好看的胡须在那里琢磨。
“兄弟,你说,我们把这匹汗血宝马给皇长孙殿下送过去怎么样……”
卢绾闻言,脸上顿时写满了不舍。
“大哥,殿下那边好像已经有了乌云盖雪,送过去也没啥用了吧……”
说到这里,他爱不释手地又抚摸了一把眼前的这匹汗血宝马。
“与其送给殿下吃灰,我看您还不如便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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