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外管事赵全,胡亥这才又懒洋洋地重新躺了回去,眼中毫无波澜。每日这个时候,自己这位外管事,就会惯常地过来,请示府中上下的事务。
可如今,自己府上哪里还有什么事务需要请示?
无外乎就是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亦或者是晚上到哪位妻妾那边就寝……
毫无新意可言!
不等赵全张嘴,胡亥便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去告诉她们,本公子我今天晚上,谁哪里也不去,我自己在书房那边歇着……”
赵全张了张嘴,还是先躬身应道。
“诺,小人这就让人去把那边的地暖先烧起来,用香薰一薰……”
虽然书房那边每日里都有人打扫,自从被幽闭家中,自家这位十八公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去书房了,终究缺少一些人烟气。如今公子既然打算晚上过去,自然得先拾掇一下。
胡亥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冲着赵全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过了一会,见赵全还站在那里,这才微微有些诧异地道。
“你莫不是还有什么事……”
赵全这才欠着身子,恭声道。
“回公子,四公子府上那边派人给夫人送来了请柬,说是准备请夫人过去赴宴,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特意让小人过来请示公子……”
“四公子府上请你们夫人赴宴?”
胡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自己获罪,被自家阿翁圈禁在府上之后,自己便几乎成了瘟神,人人避之唯恐,就连自己想给大秦慈善堂那边捐献些家产,都屡次碰壁,就更别提他人了。
今日没有想到,自己四哥府上,竟然会请自家夫人赴宴。
赵全一脸兴奋地连连点头。
“据说,这一次,还请了咸阳城中不少公卿权贵家的夫人,说是请到了一位鼓琴的高手,请大家过府欣赏……”
胡亥虽然被始皇帝圈禁在家中,不允许出府门一步,但圈禁的也仅仅是他自己,他府上的这些亲眷下人,只要不出咸阳城,也可自由活动,故而对外界的消息,也并不是全无了解。
他自然知道,自家四哥已经今非昔比,不仅扬帆出海,经略海外,为自家阿翁求取长生不老药,而且还结了两门极为厉害的亲戚。
闺女嫁给了横扫漠北,威名赫赫的军中新贵,如今的雁北郡郡守项羽,就连自家那位嫂夫人的娘家侄女,也都嫁给了另一位军中大将,靖边侯韩信。
可谓是风光无限。
这个时候,自家那位嫂夫人竟然请自家夫人赴宴?
胡亥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家那位嫂夫人的脑回路,但如今,对他来讲,还有什么状况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既然郑夫人愿意伸出这个橄榄枝,他胡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家夫人准备一下,过去吧……”
“诺——”
赵全得了胡亥的吩咐,当即点头,兴冲冲地就要离开去通知自家夫人,看着即将迈出房门的赵全,胡亥微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补了一句。
“让夫人去的时候,带上我府库中珍藏的那几颗东海明珠,早去一会……”
赵全闻言,不由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回过身,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这才复又转身离开。一直到走出胡亥的视野,这才举起袖子,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自家公子,从小得始皇帝宠爱,风光无限,何曾如这般连四公子家区区一次赴宴,都如此小心在意,甚至需要尽力地去讨好……
……
与此同时。
公子高府上,郑夫人正一脸不敢确定地看着神色淡定的“高人”易先生。
“先生,给十八公子那边请柬,真的没有问题吗?会不会惹得陛下不快……”
看着明明请柬都已经亲自安排发出去了,还在那里纠结不已的郑夫人,易先生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又一次怀疑,自己这些人当初的决定到底靠不靠谱。
就这么一对奇葩的夫妻,能扶得起来。
一个明明已经独领一军,占据了瀛洲,几乎已经等同于实质上诸侯,却天天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家大侄子如何如何,一个则蠢得让人无言以对。
但终究还是挤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解释道。
“无妨,夫人只管放心,陛下就算听闻,也只会心中赞许……”
说到这里,见郑夫人依然一头雾水,只能尽量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十八公子终究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公子,既然当初犯下重罪,依然不舍得杀之,只是圈禁在府上,四时供给无缺,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十八公子未来不得善终,如今,咸阳上下,对十八公子避之唯恐不及,而夫人若能不避嫌疑,主动亲近,陛下必然会心中欣慰,以为夫人顾念亲情,而世人虽然不说,也只会以为夫人乃是忠厚可交的长者……”
此时郑夫人也不由回过味来,忍不住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先生果然是当世高人,若没有先生,妾身险些犯了大错!”
说到这里,还触类旁通地道。
“最近府上的下人,从北地得到一席上好的貂皮,过几日,我便做成皮裘亲自给十八弟送过去……”
易先生:……
心真累啊!
心中再一次升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
“欸,欸,我说彭大哥,彭大当家的,我说你不如就此放我们归去如何,你只要放我们回去,我们就权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只老实了半天,记吃不记打的逍遥生就忍不住又伸着脖子去撩拨彭越。
见彭越只顾着赶路,不肯搭理他,这货越发劲儿。
“我说彭大当家的,我逍遥生可不是吓唬你,我们家皇长孙殿下,那可真是了不得啊,你信不信,你要是真敢带我们走,说不得自己人还没回去呢,家就得被我们家殿下给端了,到时候你可就哭都来不……”
话没说完,就听到彭越扭头冲着王老四淡淡地吩咐道。
“老四,他若是再继续聒噪,就给我抽烂他的嘴……”
王老四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逍遥生一看,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一头扎到马车的角落里装死。
世间瞬间清净。
彭越虽然不搭理他,但是王老四却不忘继续揶揄他。
“你们殿下还端我们的家?他凭什么端我们的家,你怕不是忘了我们山寨的情况?两山夹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狭窄处,就算是一个人,都得提着小心!我们只需派数十人扼守关口,别足以挡住数万大军!没有我们的人,别说是你们家殿下,就算是你们家始皇帝来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给老子看着……”
逍遥生曾经跟这群盗匪有过交往,也曾经去过他们的寨子,自然知道王老四这货不是在吹牛,那道小路确实崎岖难行,险要之极,易守难攻,是天然的险地。更可怕的是,两侧还准备了巨石,一旦形势不妙,便可以直接推下巨石,堵住山路,就算是插翅也休想飞过去。
当然,等闲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把自己推下巨石就是,毕竟一旦推下石头,别人是上不来了,可自己也下不去了,那是妥妥的两败俱伤。
以后再想下去,除非凿开巨石,亦或者是从悬崖上垂下绳索,攀援而下……
故而,王老四的话,让他实在是无力反驳,只能给王老四瞥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为了避免再给这厮找到毒打自己的机会,很识趣地没有犟嘴,这让王老四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也不知道这次彭越到底是要带着大家去哪里,这支数十人的精锐小队,只是在山间行走了多半晌,便直接放弃车马,转由步行,带着一群人,往大山深处攀爬。
好在,大概彭越真的不太想彻底激怒赵郢这位威震天下的大秦皇长孙,惹来无休止追杀的意思,并没有杀掉惊等人,摆脱惊等人这个累赘的意思。
甚至为了避免他们出现意外,还特意让人找了一根绳子,把惊等人用绳子绑成一串,安排专门的人牵着他们。
惊也不吵不闹,一边老老实实地跟着彭越等人,翻山越岭,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势,想要判断自己一行人,如今到底到了什么位置。
可惜,他们在车上的时候,在黑夜中赶了大半夜,到了天明不久,又钻入了山林,哪怕是他曾对天下各处的地图都有过详细的了解,但也不好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
不由心中有了几分焦躁。
自己和逍遥生先后失踪,也不知道自家殿下,此时到了哪里,又会作何反应,可莫要误了自家殿下的大事。
……
“子房,如今我们到了哪里?”
赵郢缓缓拉住缰绳,扭头看向一旁的张良,张良掏出怀中的地图,仔细对比了一下,这才认真地道。
“回殿下,此时,我们已经抵达了金鸡山下,往前再过七八里路,就是彭越贼的老巢了!”
赵郢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金鸡山位于晋安河畔,山势险峻,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极为崎岖的羊肠小道可通山顶,易守难攻,彭越这群盗匪,之所以能在此盘踞多年,令巴郡和庐江郡两地的官兵都束手无策,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在于此。
尤其是彭越,还别出心裁地在两侧山壁上寻了两块巨石,还在最险要处修建了两处简陋的关隘,更是让此地成为天堑。除非官兵跟他们死磕,就堵在外面守着,亦或者是愿意拿人命往里填,否则,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传我号令,全军下马,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放弃辎重车马,步行入山剿匪!”
“诺!”
命令很快传下去。
出来几个月,这支禁军精锐,已经逐渐适应了皇长孙殿下急行军的节奏,此时,虽然有些疲惫,但一个个不仅没有抱怨,眼中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终于,可以跟着皇长孙殿下大战一场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只留下一支小队看守车马辎重,其余人,跟随皇长孙殿下,继续朝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彭越贼老巢行进。
虽然是急行军,但毕竟人数在那里摆着,彭越的这些手下,即便是再草包,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支气势汹汹杀上门来的官兵。
不过,他们应对官兵,也颇有经验,知道这些人,攻不破山寨,很快就会自行退去,故而,除了一开始有些慌乱之外,很快就稳定下来。
厚重的山门,被缓缓合拢,不少粗通弓箭的山贼,拎着粗制滥造的弓弩,爬上山寨防守。
等赵郢等人赶到的时候,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看着眼前崎岖难行的小道,张良都不由微微蹙眉。
“殿下,此地端得险峻,易守难攻,曾经迫使巴郡和庐江郡的官兵,多次无功而返……”
话没说完,却见赵郢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羊肠小道,眼神中竟然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竟似要亲自带军冲锋,顿时有些愕然。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赵郢沉声下令。
“左军出列,全体抛射,为我掩护!”
张良闻言,不由心中大急,一把拽住赵郢的衣袖。
“殿下,不可!”
赵郢不由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张良,若是换了平时,张良定然不敢忤逆,但如今,他整个人已经彻底绑定在了赵郢这艘船上,怎么肯放赵郢这样冒险。
“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些山间匪类,只不过是癣疥之疮,怎么值得您亲冒矢石!若是您万一有个闪失,置殿下麾下将士于何地……”
赵郢闻言,这才舒展了眉头,笑着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我有此甲,何箭可伤?更何况,还有大军压阵,弓箭压制……”
说完,已经摘下手中的五石强弓,一箭射出。
这一支长箭,若无流星,不等扼守在石壁两侧的山匪反应过来,已经跨越两百余步,接连射穿两人,咄地一声,钉在山贼后方的石壁上,箭羽轻颤,嗡嗡有声。
这一箭,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寻常长弓,射程也不过百步而已,超出百步,已经算得上强弓,而赵郢这一箭,距离足足两百步,一箭双雕,还入石不倒,这该是何等的臂力。
“殿下万胜,殿下万胜!”
只是短短的瞬间,赵郢麾下的亲兵和禁卫军便反应过来,一个个忍不住振臂高呼,望着赵郢的背影,眼神越发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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