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当日。
李荀月熬了个通宵,准备今日贩售的年夜饭食盒。食盒限量二十份,都是一样的菜式,因而做起来不算太难。
过了晌午,食为天门口停了好些马车,都是各府前来取菜的管事。
西泉街街道宽阔,多是些高档店铺,平时豪门马车常来常往,人们司空见惯。但像今日这般都挤在一家店门口的,倒是不多。
“这是胡府的马车,诶,那是李府的吧!”
马车上都挂有各家的家徽,甚是惹眼,街坊邻里忍不住探头张望。
大雪过后,一片素白。
李荀月穿了身琥珀色窄袖小袄,下配月白褶裙,粉面寒春,立于玉白长街之上,像一朵明艳俏丽的迎春花。
“诸位新年大吉,食盒皆已备好,里边请。”
管事们笑着点点头,原以为是个市侩的女婆子,没想到是个相貌姣好的小姑娘,行为举止又端庄大方。
再一进门,发现店内装修素净雅致,心里更加踏实了些。
订购年夜饭食盒,原本只是听说这家食肆的菜品颇有新意,想要买回去给主家尝个鲜。倘若这个厨娘真的手艺好,又登得上台面,以后家中办宴席也可以请她来帮忙。
李荀月嘴巴甜,哄得管事们眉开眼笑,少不得付点小费讨个彩头。
大过年的,谁不爱听点吉利话?
食为天里正热闹着,外头有喧闹声传来。
“有人要自尽啦!”
食为天里的客人正在喝茶,被这一嗓子吼得激灵起来,目光灼灼地朝外头看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举着把菜刀站在食为天门口,双眼猩红,蓬头垢面。
衣服很是单薄,手肘处还破了洞,露出冻红的皮肤。
看起来像是哪家受了虐待的疯婆子。
食为天里的管事们纷纷取了食盒准备离开,生怕迟一秒就沾上人命。
除夕,见血可不吉利。
围观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娘,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可别伤害自己!”
此话一出,潘氏的眼泪就刷刷落了下来。
“不是我不说,而是……”她朝食为天看了一眼,“说了也没用!我相公在老虎坝服役,女儿在外做工,公爹和小姑子一家觉得我好欺负,私吞了我们的家产,在外边置办房子开食肆,哪里还管我的死活!”
刚才那人一听,声音又高了几分,颇有些义愤填膺,“哪户人家如此自私恶毒,我们替你讨个公道去!”
潘氏不说话,只流泪。
外面又飘起了雪,潘氏只穿了一件单衣,双唇发紫,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
“是不是这家食为天?刚买的房子,听说住着一老头和他女儿一家。”
“才开了几日,生意好得很呢,应该赚了不少钱,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儿媳却在挨饿受冻,真恶毒!”
“掌柜的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干着小人勾当,如此下作,也不知道饭菜干不干净……”
准备离开的管事们听到此话,面色一白,又转身回去店里。
“食盒我们不要了,银子和赏钱还回来!”
主家吃不到新鲜菜品事小,万一吃出个好歹来,他们免不了要受到责罚。
就算菜品没问题,这家店招惹了如此是非,以后定会恶名远扬,大户人家最重名声和规矩,他们可不能跟这样的食肆扯上关系。
“我们也要退!”
刚才还与李荀月谈笑风生的管事们瞬间变了脸,气势汹汹地围堵在她身边。
李荀月嘴角还挂着笑,镇定地说道,“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管事直言道,“你们若是如此自私自利,以后做生意也不会长久!”
李荀月上前一步,正要反驳,忽然门框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臭味迅速弥漫开来。
紧接着,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子儿,一个接一个地朝食为天里招呼,原本干净整洁的食肆,瞬间变成了脏乱的菜市场。
刚才吵嚷着退货的管事也没有幸免,头上挂着金黄的蛋黄,“退钱!若是不退钱,今儿就去见官!”
肴娘焦急地安抚他,“这是误会!那人……”
管事抹了一把脸,不耐烦地问道,“那人是不是你家亲戚?”
“是……”
“你们是不是不让她住进来?”
“是……但……”
肴娘想要开口解释,门口又传来一阵惊呼。
潘氏要撞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早早关了门闲来无事的店主们都溜达到附近吃瓜,还带上了从天海南北回来团圆的亲戚。
认识李荀月的,不认识李荀月的,都等着看好戏。
人一多,潘氏的劲儿就更足,扯着嗓子控诉李荀月欺辱她们母女,逼得自己表姐远走他乡,逼得自己舅母无家可归。
米铺的王掌柜收拾好包袱,正准备回乡下的老宅陪老母亲过年,一出门就撞上潘氏往他家墙上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他早早就将儿子送到庄子上去,可大过年的老母亲非要见孙儿,他只好派人接他一起回家。
别人欢欢喜喜与妻儿过年,他妻子与旁人跑了,自己还要佯装不知情地跟身份不明的“儿子”父慈子孝。
妈的,本来就烦。
这个疯婆子半夜嘲讽他戴绿帽子,大过年的还要到米铺触霉头,是觉得他王老二太好欺负了是吗?
王掌柜怒喝一声“疯婆子”,将她踢到一边,“你再来找事儿我就跟你拼命!”
潘氏滚了几米远,抬眼一看是王掌柜,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周围有人抱不平,“你个大老爷们怎么欺负弱女子?要不要脸啊!”
潘氏眼睛一转,哭闹得更厉害了,“你们看!他们一家人欺负我就罢了,街坊邻里也听了她们的怂恿,一并来欺负我!”
“四日前,我上门求他们让我搬回家去,结果这个男人拿着把刀就要来砍我!”
王掌柜怒极,“你放屁!明明是你出言不逊!”
潘氏反问,“我出什么言不逊了?”
王掌柜一时语塞。
“听说王掌柜媳妇跟人跑了,你说他是不是看上食肆的女掌柜了?”
“难说,不然他平时挺正派一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踢人呢?”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勾人的本事不小。”
污言秽语越来越多,肴娘气得直掉眼泪,“大嫂,本就是大哥欠赌债赔上了我们的房子,你怎么颠倒黑白污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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