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听说你在伙房受欺负了,跟哥说说,兴许哥能帮你摆平。”
岑大成说话时,蒜头鼻不停抖动,连带着鼻头的油光都闪得李荀月眼疼。
李荀月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丫头文学”源远流长,穿越大梁都能被辣到耳朵。
她淡淡道,“没有的事儿。”
说罢转身便走。
岑大成哪能放过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黝黑的手臂抓住她的皓腕,不依不饶道,“你这丫头不识好歹,谁不知道这里我说了算!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呵,上一个说这话的吴县丞已经坟头长草了。
李荀月挣脱开他的手,澄净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之前有人调戏了后勤的姑娘,被军法处置,岑队长莫非忘了?”
岑大成脸色一黑,悻悻地将手缩回袖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怎么能和那登徒子一样!”
“我和你舅舅是好友,于情于理,都该对你多些关照。”
李荀月斜晲他一眼——之前揍李勺的队长不就是你?
“我没有舅舅,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还请岑队长自重。”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一般,周围响起了兵器碰撞软甲的乒乓声。
岑大成又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神却像淬满毒液的藤蔓,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李荀月倒也不怵,冷冷回望着他,“岑队长的行为是否妥当,我可以去找谢大人评判一二。”
而这一切落到谢旻和文竹的眼里,就成了一对男女在暗送秋波。
谢旻冷哼了一声。
之前是谁要对自己使美人计?转身就朝着别人含情脉脉?
把他和这个大鼻子男人归为一类,是眼睛瞎了吗?
他颇为不满,“伙房是太闲了吗?每日做的那些菜庄子上的猪都难以入口,不想着认真精进厨艺,光想着到处泛滥爱意。”
“以后每日三餐都由那丫头掌勺,每日要两荤两素,完不成就视作渎职!”
文竹瞥了他一眼。
是不是你自己想吃?
他试探着说道,“这么吃下去,恐怕银两吃紧啊……”
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子爷,哪儿有关于钱财的担忧。
他将掉落的痦子重新贴回脸上,神态自若道,“之前不是赏给她二百两么。”
……
得知这一噩耗的李荀月气得肝疼。
二百两,放她口袋里还没有捂热乎,天塌了也不能掏出来!
老邓走了,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伙房的主心骨,每日采买哪些食材,皆由她和钱金书商议决定。
是以在有限的经费内,她让老虎坝上的诸位足足吃了十来日的猪下水。
卤煮、红烧、爆炒……花样换着来。
起先大伙还觉得新鲜,每日放饭时刻伙房外总是人声鼎沸,可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李荀月盛上一碗卤煮,面露难色,“银两吃紧,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各位大哥干活辛苦,总不能让大家都吃野菜糙米。”
“我便想着做些荤腥,让各位吃个舒坦,看来是我做错了么……”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脸上露出了些许委屈。
刚才埋怨的壮丁立刻红了脸,忙着安慰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是怪上头那些人克扣银两,中饱私囊!”
上头哪些人?从上到下、从朝廷到县衙都有可能。经过层层盘剥,最后分到老百姓手里的能有多少?
有人接话,“都说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铁面无私,体恤民情,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荀月眨眨眼,没想到谢旻无端背上一口锅。
但是退一万步讲,大伙吃不上肉,不都怪他那“两荤两素”的要求么?
“干什么呢!”
岑大成推开人群,不客气地闯到前排,差点与李荀月来了个面贴面。
“都别来这里找事儿!谁找李姑娘麻烦,就是跟我岑大成过不去!”
他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吼道。
围观人群先是愣了一瞬,瞬间明白过来,朝着他挤眉弄眼。
“岑队长,艳福不浅啊!”
“李姑娘,刚才我们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
大伙看向岑大成的眼神,既有畏惧,又有嫉妒。
岑大成因为手里有些权力在女人堆里吃香得很,但没想到就连天仙似的小厨娘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既然他公开表态,大伙都很有眼力见地与李荀月保持距离,就连打饭时都变得恭敬起来。
李荀月淡淡道,“岑队长对伙房的诸位如此关照,我在此替大家谢过了。”
刻意地加重了“诸位”和“大家”的字眼。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入耳,甚至连岑大成都陷于自己的臆想之中,并未反应过来。
他迎着日光,微微偏头摆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角度。
朝李荀月邪魅一笑。
三分霸道,三分挑逗,还有四分莫名其妙的自信。
而另一边,无辜背锅的谢旻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害大家吃不上肉的罪魁祸首”,黑脸看着碗中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卤煮。
“我梦见我娘了,娘给我做了一大桌菜,我坐下一看,全是猪大肠!”
狗蛋苦着脸,含泪咽下一块猪肺。
好吃是好吃的,但更想念其他的味道,比如鸡鸭鱼肉……
“昨日上工时看见只野兔子,嘴里都有麻辣兔丁的味道了……”
胡大敲了敲他的头,“有块肉吃就不错了!俺家以前穷的时候,连树皮都吃过咧!”
狗蛋带着一丝天真,好奇又欠揍地问,“胡大哥,你家究竟在哪儿?怎么会那么穷?”
胡大性子豪爽,并不忌讳谈到自己的窘迫,“西川你知道吗?”
狗蛋摇了摇头。
“西川啊……”胡大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有最辽阔的沙丘,那里飘过的风,会卷起金色的沙子,带着叮叮的驼铃声和悠扬的歌声……”
狗蛋瞪大了眼睛,努力幻想着,“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离开?”
胡大敛了眼皮,“西川发生了一场大难,那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俺爹娘带着俺在外做工,逃过一劫……”
“再回去,家已经没了,亲人也没了,我们就在外头四处奔波……”
胡大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狗蛋也跟着难过起来。
“解小民!你怎么还在吃啊!你就没有一丝丝的伤感吗!”
谢旻面无表情地嚼着米饭,“有。”
“米饭太硬了,糟蹋粮食,我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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