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谷口,里面的景致竟与方才的那道山谷相仿,吴道明信步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
“嘎嘎——”两只硕大的黑乌鸦怪叫着从头顶上掠过,朝山谷深处飞去。
他站住了,这两只黑鸟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起先的那两只。
在民间,乌鸦是一种很不吉利的东西,人们往往会把它同坟墓和死人联系起来,与给人带来吉兆的喜鹊截然不同。
樟树林越来越密,听得见里面唧唧喳喳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竟已快要落山。
走过密林,拐过山脚,谷中豁然开朗。绿油油的菜地旁边有一间土坯草房,房顶升起袅袅炊烟,一股茅草燃烧的味道飘了过来,有着淡淡的乡土气息。
竟然是一模一样!
“奇怪,怎么与刚才的那个山谷一样呢?”朱彪简直呆愣在了那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吴道明心中也是感到蹊跷,而且刚才一路过来他都仔细瞧了,不像是有人布置了奇门障眼之法,难道真的有两条相同的山谷?不但樟树林相同,溪水相同,就连房子菜地都相同?
搞不好,这间房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黄胡子蒋老二呢!
“你们怎么又回来啦?”一声问话骤然响起,门内走出一人,果真就是蒋老二……
“妈呀,怎么回事?”朱彪瞠目结舌,拼命地揉着眼睛。
吴道明哈哈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边说边向蒋老二走过去,拱手施礼。
“请问你们返回来又有什么事儿?”蒋老二板着面孔道。
“再次见面,难道蒋先生不请吴某进去坐坐吗?”吴道明微微一笑道。
“请进吧。”蒋老二让开身子,请他俩进屋。
土坯草屋内的摆设与先前的那所房子相同,一张木板床,简单的桌椅,白石灰水粉刷过的墙壁,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
“茂林石磴小亭边,遥望云山隔淡烟。却忆旧游何处是?翠蛟亭下看流泉。”吴道明望着墙上的一幅元末黄公望的浅墨《林壑图》吟道。
蒋老二默默不语。
“蒋先生甚有雅兴啊,正巧吴某也有此癖好,既然我们有缘二次相聚,不如今晚把酒,谈诗论画如何?”吴道明微笑着说道,身子未动,反手一指……
身后“扑通”一声,有人已然倒地。
朱彪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耳边吴老的吟诗声余音未了,但觉腰间一麻,身子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蒋老二一愣,不明其所以然。
吴道明笑了笑,说道:“此人憨头憨脑,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雅兴。”
蒋老二心中一凛,这个岭南吴道明出手快过自己,功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想当年,黄公望隐居富阳庙山坞筲箕泉,踏遍富春江两岸,寄情于山水之间,历时六年创作了《富春山居图》,堪称中国浅墨山水画之鼻祖。吴某见蒋先生这陋室之中,也保存着大痴道人的墨迹。平生感慨,叹先生隐此卧龙谷数卜年,不知有何墨迹流传于世呢?”吴道明故作感慨道。
“老夫不喜文墨。”蒋老二嗫嚅着,有些面红。
“哦,这么说这些墨宝不是你的,难道卧龙谷中还另外住有高人?”吴道明进一步追问道。
“绝对没有,几十年了,老夫也时常感到寂寞啊!”蒋老二急忙回答。
吴道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又说道:“原来如此,我看这些画不像是赝品,价值亦是不菲,蒋先生完全可以加以变卖,一生一世受用不尽,何至于在此深山中甘当守林人,寂寥一生?”
蒋老二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最后一踩脚,说道:“我就是喜欢这里的恬静与自然,个人癖好而已。”
“唔,忘了问你,吴某头次进谷于此屋内,并未见墙壁之上挂有任何字画,我走以后,先生匆匆忙忙将这些画挂出不知何故?”吴道明假装不解道。
“这,我没……”蒋老二没了话语。
“不是你新挂上去的?哦,我明白了,这原来不是同一间草屋,对吗?”吴道明仿佛恍然大悟般。
“不可能的……”蒋老二声音小了许多。
“这原本就是两道山谷,地形与植被都很相似,修建了同式样同材质的土坯草房,同样的家具,菜地的蔬菜品种也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房间墙上有画,那一个房间墙上什么都没有。”吴道明侃侃而谈。
蒋老二彻底没了声音。
“可是却只有一个蒋先生。”吴道明望着他说道。
蒋老二不语,三角眼在不停地转动着。
“可以带我参观一下秘道吗?”吴道明不经意地说道。
“秘道!什么秘道?”蒋老二一惊,脸上随即流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模样。
“嘿嘿,两谷之间陡壁悬崖,若是没有密道,你如何能够来往自如呢?顺便说一声,那两只飞来飞去的乌鸦就是给你通风报信的吧?”吴道明冷笑道。
“哈哈哈,讲得实在是太好了,岭南吴道明果然名不虚传啊!”门外传来击掌声,话语之间飘然走进一人来。
吴道明大惊,方才自己以话语对蒋老二施压之时,已经尽全力凝神倾听四周的风吹草动,自己竟对此来人毫无觉察,足见其功力之深了。
“来者何人?”吴道明急视之。
“吴楚山人。”来人答曰。
吴道明细观这吴楚山人,天庭骨隆起,枕骨强,项骨平,眉骨伏犀,太阳骨有线,鼻骨有芽,颧骨双突,已经是骨有八起,只可惜差这最后一起,成就不了王侯之相,反而“圆而无串,半是孤僧”。
“唉,可惜呀!”吴道明发自内心由衷地叹息道。
“吴先生何事叹息?”吴楚山人问道,声音清越如乘风。
“我见先生堂堂相貌,竟是半世孤僧之命,故有此感叹。”吴道明先发制人道。
“哦,吴先生不但精于诗词书画,对命理相术也是造诣匪浅啊!”吴楚山人说道。
吴道明也不自谦,反而大咧咧地瞧着山人。
“吴先生不是想要把酒论诗品画吗?现已近酉时,今晚何不就在谷中暂住一宿,高人至此,理当招待周到,如何?”吴楚山人邀请道。
“如此甚好。”吴道明回道。
“蒋老二,你去安排,记住,老鼠干要肥些的。”山人吩咐道,看来他才是这谷中的主人。
蒋老二朝昏睡在地上的朱彪努努嘴,说道:“此人如何处理?”
吴楚山人笑道:“吴先生一甲子童子阳气非同小可,让他睡着去吧。”
吴道明闻言自是吃惊不小,此山人竟一眼看破我童子之身,当不可小觑。
“吴楚先生,既然谈到命理相术,以吴某看来,这蒋先生青面三绺黄须,身聚老阴之气,乃是守陵人的相貌,不知说的对也不对?”吴道明精于言辞,出言相探道。
“吴先生所言极是。”吴楚山人回答道。
“你是说,蒋先生确实是守陵人?”吴道明想不到吴楚山人竟满口承认,自己倒闹了个措手不及。
“不错,他正是守陵人。”吴楚山人点头道。
“山人,请恕吴某无礼,吴某不明白这卧龙谷中会有什么陵?据我所知,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无帝王陵寝啊!”吴道明由衷地说道,自己对吴楚山人的坦诚颇有好感,嘴里也改口直接称作山人了。
“先生所言不假,黄山以南的这一带并无帝王之陵寝。”吴楚山人说道。
“既如此,守的是什么陵呢?”吴道明不解道。
“空陵。”吴楚山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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