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饭,杀了一只鸡,非要请朱医生父子吃饭不可,实在推辞不过,父子俩也只有吃了饭再走。
朱医生最后为产妇把了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点了点头,告诉说不碍事了,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婴儿在母亲怀里刚刚吃完了奶,似睡非睡地半睁着眼。
寒生望着那孩子,心里甜滋滋的,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个小生命呢。
那婴儿睁开了眼睛,扭头朝寒生诡谲地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离开,并没有看到。
“我要去看一下产妇晕倒的那处坟地。”朱医生吃饭的时候对男主人说道。
饭后,男主人带着他俩前往坟地,果然是经过竹林小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寒生昨晚来过的那片荒坟岗。
朱医生眯起眼睛扫视片刻,心下暗自吃惊。
“此地为‘白虎衔尸’,大凶之所啊!”朱医生惊道。
“老爹,什么是‘白虎衔尸’?”寒生见父亲讲起风水,饶有兴趣地追问起来。
父亲手指着周围的地形说道:“你看此地形势,东方青龙箕居嫉主,西边白虎蹲坐衔尸,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渐渍,草污臭秽,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着沈菜花的那座新坟问父亲:“老爹,你看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跷?”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这坟里埋的是一个吊死的女人,夫家坚决不让其进祖坟,草草把她葬在了这儿。”
“为什么不准进祖坟呢?”寒生问道。
那男主人叹了口气,讲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面皮白净,相貌也俊,梳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没想到丈夫却是个废人,据说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蛋蛋摔破了,所以无法生育。可是婚后一年下来,沈菜花竟然怀孕了,夫家严刑拷问,可那女人硬是不说奸夫是谁,双腿骨头都给打断了。
“那她怎么不上镇里告他们?”寒生气愤地说进。
“没用的,沈菜花娘家没人,夫家公公又是镇***主任,上哪儿告?只有一根绳上吊了,可惜肚子里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这沈菜花怨气难散啊!”朱医生叹了口气。
“那个相好的男人呢?怎么不出来?应该敢作敢当嘛!”寒生道。
“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孬种是谁。”男主人鄙视道。
“老爹,阴气就是沈菜花的吗?”寒生疑惑地望着父亲。
朱医生解释道:“不错,沈菜花怨气难消,一是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个做母亲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个负心的汉子竟然始终无胆站出来承担责任,我想,她是伤透了心、万念俱灰才寻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嘴里嗫嚅道。
朱医生点了点头,叹道:“可怜的女人,何必迁怒于他人呢?”
寒生耳边回响起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是他,是那个男人……
寒生望着沈菜花的孤坟,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却一只也找不到了,他的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时在她的坟前捉到那几只土狗,产妇和腹中婴儿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后的怨气对活着的人产生影响,应当是迷信吧。”寒生疑惑地问父亲。
父亲踌躇了片刻,说道:“中医讲求阴阳平衡,是说人体内具有阴阳两气,气凝于骨,人死骨未灭,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阳气昼出夜伏,阴气则夜出昼伏,因时辰而变。那沈菜花怨气太甚,阴阳错乱,阴气白昼逸出,这样很快就会被日光所伤,维持不长久的。”
寒生点点头,又问道:“这‘白虎衔尸’之地对沈菜花又有什么危害?”
“贱沙地,很快尸骸气散、虫噬朽烂而无存,如有后人恐刑伤忤逆。”朱医生摇摇头叹道。
“我婆娘就是晕倒在沈菜花坟前那儿的。”男主人手指着,寒生顺着方向望过去,正是那道地裂所在。
“阴气侵入产妇的目的何在?”寒生突然问道。
“过胎。”父亲说。
寒生心中一凛:“难道是……”
“沈菜花的怨气不忍自己的胎儿就这么夭折,恰恰机缘巧合有孕妇经过,便宁可散尽阴气也要过胎,这种情形中医称作‘鬼胎’。不过你尽可放心,那鬼胎已被我用药力驱除了。”父亲解释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地应声答道。
朱医生父子告别男主人,抄近道翻山回家。
大黄狗老远望见主人回来,高兴得摇头晃尾迎了出来。
寒生昨晚出门前已经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遗骨,此刻便告诉父亲已清点过遗骨,一根不少。父亲赞许了几句。
“昨天那个朱彪通知说,今天村上的人都去迁坟,我们什么时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马马虎虎,我们这就去吧。”父亲算计道。
寒生的母亲去世得早,葬在了爷爷奶奶的合葬墓旁,每个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会去坟前坐坐,上上香,说些思念的话。
父子俩备齐香烛纸钱,带好工具就出发了,天气晴朗,大黄狗也跟了来。
灵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里,村里的乡亲们也在掘坟,一团团的伊蚊围住他们,伺机叮人。秋后的蚊子毒得很,咬到了会肿起很大的包。
父亲特意背了药箱,万一哪个村民中了尸气好随时救治。
“遇到红色尸气呢?”寒生问。
父亲摇摇头。
寒生恭恭敬敬地在母亲坟前燃香烛烧纸钱叩头,大黄狗静静地伏在一边,父亲的眼圈红了。
“老爹,咱家这坟地是你挑选的吗?”寒生站起身来问道。
“嗯,是你爷爷自己找到的,此地风水成局,名为‘虾须蟹眼’,你瞧,爷爷的墓为凸穴,中圆满而起,如蟹眼一样,外有蝉巽砂阴护;你母亲的墓为凹穴,其间如窝,好像虾须抱着般,外有牛角砂明护,是吉穴呢。”父亲微笑着说道。
寒生仔细瞧着,那地势果然如同父亲说的那样,一凸一凹,甚是奇特。
“老爹,既是吉穴,对咱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寒生对风水术自幼便有着浓厚的兴趣,无奈父亲总是不愿意多讲。
“你将来会出人头地的。”父亲的语气十分肯定。
“唉,一介农民还能有啥出息。”寒生撅嘴儿回道。
“蟹眼如同榜眼,你切不可妄自菲薄。”父亲严肃地说。
寒生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儿还有更好的风水地吗?”他问。
父亲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有一处万年吉穴,称作‘太极晕’,可是了不得,要出皇帝的。”
“在哪儿?”寒生兴奋地问道。
“嘘,轻点儿声音,小心让别人听了去。”父亲将食指放到唇边告诫道。
父亲点起一支香烟,心想既然儿子有兴趣,自己就不妨多说点。
“寒生,听说过朱元璋‘活葬母’的故事吗?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相持不下,刘伯温在江西见到一卧龙岗,以为山势盘旋如卧龙,而且于龙额处发现一处太极晕。由于战争的需要,他力主朱元璋赶快营葬,以求速发压过陈友谅。可是朱家并无枯柩可以营葬,为此朱元璋整日里愁眉不展。这天,他双目失明的寡母,听见儿子在唉声叹气,以为前方战事失利,于是便劝儿子不要去争权夺利、争地争城,并说‘我们朱家袓坟上没有帝王之气’。朱元璋则告诉母亲说,陈友谅家袓坟葬的是双凤朝阳的大穴,是出帝王的,而我们朱家袓坟无法与他抗衡。现在卧龙岗有一处盖过陈友谅的帝王大穴,只可惜朱家无枯柩可以营葬。瞎母听到这里,明白儿子的心思,便叫儿子前去营穴,次日寅时必可葬朱家的一个嫡亲袓先。朱元璋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母亲的吩咐,把正穴挖好。到了寅时,瞎眼母亲让人搀扶着来了,穿戴整齐,摸索着走到墓穴里,直立不动,竟瞑目而逝。”
“其母是肉身下葬,并没有棺柩束缚,因此发得很快。不久鄱阳湖大战,朱元璋彻底击垮陈友谅,奠定了帝王的根基。实际上,陈友谅家袓上九代行善,朱元璋家袓上十代被人欺,若不是太极晕压过了双凤朝阳,朱元璋也不可能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医生说完,摁灭了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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