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同司烨简单说了她打听到的消息,司烨听后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地牢,看见几个小吏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还不时发出笑声,他才终于开口。
却是语气不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几个小吏吃了一惊,立即收敛,站直了大气也不敢出。
司烨又道:“纪小梦情况如何?”
为首的小吏回:“那丫头醒过来了,不过还是缩成一团,啥也不说。呃,大夫说她现在也说不出来话,所以我们没有审问。”又小心道:“大人,王石榴他……招了。”
司烨皱眉:“怎么招了?”
小吏搓手:“这,就……就说月花露是他拿的,他还把纪小梦那份拿了,然后往纪禄茂爱喝的酒里投毒。”
宁姝抿唇摇头:“没想到这王石榴还是个情种,大概猜到纪小梦要出事,就把罪往自己身上揽了……话说他会不会学纪小梦那样自杀?!”
宁姝话音一落,小吏连忙道:“夫人放心,这点防范意识我们还是有的,所以把他暂时先捆起来了,嘴里也塞了布,不会有事的。”
司烨侧目:“我们去看看。”
“好。”
再次走进牢房,看到王石榴被捆得像麻花似的,宁姝隐约有些不忍。
“你说说,你这是图什么呢?”
王石榴眼里瞬间滑出两行清泪。
“想通了?”
他是后悔地摇头,又点头。
“给他解开吧。”司烨开口。
宁姝应了一声,摸到绳结解了。
刚松绑,王石榴立马跪下,不停磕头道:“大人,小的后悔了,小的不该瞎认罪!……小的所说,应该不算数对不对?小的不会被斩脑袋吧?!”
“你若能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仅不会斩脑袋,还算你有功。”
王石榴当下大喜。
“我说我说!其实月花露是被小姐给要走了,老板死的前两天小姐突然过来跟我说她要调胭脂,但是用洒了月花露,又不想出去买。我刚好有现成的,所以给了她。后来老板出事,我听到你们说老板死于月花露,我以为是小姐做了傻事,实在不敢说……直到老板娘又出事,我才觉得不对劲。小姐跟老板之间有不愉快还勉强说得过去,老板娘和她关系可好了,她不会害老板娘的。”
宁姝白他一眼:“既然你心里清楚,还敢乱认罪,也不怕遇到个办糊涂事的真把你给砍了?”
王石榴咽了口唾沫道:“小的就是后悔啊,越想越后悔……我知道我平时傻气,兄弟们都说我光有蛮力气,可是这都关系到我的命了,不多琢磨琢磨怎么行?至于我认罪……唉,一边是待我不薄的老板,一边是我真心爱慕的小姐,我实在不晓得怎么选。听到他们说小姐咬舌自尽了,要定她是真凶,我……我……”
司烨抬手:“行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暂且待在此处,认定真凶后,你便可以离开。”
王石榴笑得更加开心:“好的好的,多谢大人,多谢姑娘。”又磕了几个头。
和司烨走出牢门,宁姝见司烨若有所思,不禁问道:“你在琢磨什么?”
司烨眉头紧锁:“王石榴的证词虽然有用,但也指向纪小梦而已。想要抓李梧桐,必须要纪小梦供出月花露落入李梧桐手里,还有琴娘腹中胎儿身份。这是涉及名声的大事,她未必会说。”
宁姝咬唇,狡黠笑:“相公,我有办法,你要不要听?”
司烨知道她素来歪点子多,指不定真能用上,便道:“你直说。”
宁姝道:“纪小梦的性子虽然软弱,但是在保护李梧桐这件事上,她敢把性命豁出去,说明她内心还是个刚烈女子。既然刚烈,那必然受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尤其是来自爱人的打击。”
“爱人的打击?”
宁姝点头:“对。先前在药铺的时候,那老板其实还提了一句,说李梧桐是跟他说纪小梦有孕在身,他才把药卖给李梧桐的。如果让纪小梦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在外污蔑自己清白,那她能忍么?”
司烨顺势一想,已然明白宁姝的意思。只是纪小梦才经历了几件大事,如今刚醒,再刺激她,也不知是否会适得其反。
看出司烨担心,宁姝又道:“相公你放心,这感情上的事南地妹子最为透彻,我们打小就听阿嬷们讲各种情爱纠葛,以我的经验来看,纪小梦不会出事的,真的!若是你真的担忧,那届时我跳出来打圆场不就好了?我的本事你还是清楚的。”
司烨眉梢挑起,脸上多了几分轻松,道:“走,我们去酒肆会会这位李梧桐。”
彼时李梧桐正在核对酒的名目,看到司烨带了几个官差过来,顿时放下手中活计,笑着上前迎:“官爷所来,还是因为隔壁的事?”
宁姝打量了李梧桐几眼,这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身材长瘦,说不上英俊,但模样周正,带着几分书生气。皮肤尤其雪白,胜过好些小媳妇大姑娘,这张脸能迷惑纪小梦和琴娘,倒能叫人信服。
许是发现宁姝在看自己,李梧桐又对宁姝行礼笑:“这位姑娘看上去仪态非凡,不知是?”
宁姝似笑非笑:“不用跟我套近乎。”又道:“你是打算让我们站在门口晒太阳么?”
李梧桐脸色一变,赶紧侧身让路:“瞧我,做生意做傻了,几位请进!”
走进酒肆,里面的装潢跟如意饭店大不相同,里里外外尽是酒罐子。司烨盯着门帘看了片刻,直接朝它走去。李梧桐身体一晃,拦到司烨身前。
“大胆!大人你也敢拦?”一个衙差呵斥。
李梧桐赔笑:“官爷误会了,这后院乱得很,草民是怕污了大人们的眼。”
“不碍事。”司烨冷声一句,伸手撩帘。
李梧桐的内院用狼藉来形容毫不为过,目及处尽是杂物,从棉被到破碎的罐子,应有尽有,根本无从下脚。司烨打量四周,发现院子里有个新鲜的树桩,问道:“这是什么树?”
“回大人,是香兰树。”
司烨侧目:“为何砍了?”
李梧桐挠头:“这……前些时候下大雨,它被劈了枝子,落下来险些砸到草民,草民怕它再出事,就砍了。”
趁他们说话的空当,宁姝踏着杂物,灵巧如同小猫般,已经到了树桩跟前。她用手扒拉开几块瓷片,从地下抠出张不算枯黄的叶子,找了找,又翻出个很小的青梅,顿时笑道:“李老板你这香兰树不该砍的,它是宝贝啊!明明是香兰,却结出梅子,当真稀奇得紧!”
众人纷纷朝李梧桐看去,李梧桐立刻解释:“姑娘真会说笑,香兰树怎会结梅子?那梅子许是前些时候我在院子里腌酒,不小心漏下的。”
宁姝不置可否,又踏着杂物回到司烨身边。
李梧桐见他们没有进去搜查的打算,伸手揽招:“官爷,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这里不雅观。”
再次回到内堂,李梧桐又主动给他们添茶。司烨见他手有些颤抖,淡淡道:“几日调查,我们发现你和隔壁纪小姐关系匪浅,如今她身在牢狱,怎不见你去探望她?”
李梧桐叹了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我和小梦曾经有些纠葛,这次小梦的父亲出事,街上人有不少都传是我做的。这……我除了避嫌,哪里敢去探望?”
司烨冷笑:“你若不去探望,岂非更显做贼心虚?”
李梧桐脸上表情一滞,随即缓缓点头:“官爷这样一说,确实很有道理,是草民疏忽了。唉,也不知道这小梦这两天在牢里过得怎样……待会儿我就去看她!”
宁姝重重叹气:“她过得怎样?惨哪!年纪轻轻一小姑娘,现在背上毒害父亲,欲杀母亲的罪名,连牢里的犯人都唾弃她。这不,我们来的时候她咬舌自尽了!”
“自、自尽?!”李梧桐大惊。
宁姝夸张道:“对,就是自尽,舌头咬断了都,满嘴是血!你是没看到那场景——哎,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趁现在还没入棺,指不定能见上最后一面。”
李梧桐双唇颤抖,脸色苍白,过了好一阵才勉强道:“既然死了,就,就不见了……我会给她多烧、烧些纸钱……”
宁姝蹙眉,噘嘴嘟囔:“你这句话倒说对了,真该多烧纸钱。我听那药铺老板说,你告诉他纪姑娘有了你的骨肉,还让他卖给你落胎药来着。我们抓她的时候也没见她身子不适,如今一想,纪姑娘岂不是一尸两命了?”
李梧桐心里焦躁,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司烨看他这模样不禁冷笑。
低声:“我倒是好奇,你对纪小梦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连不入你们眼的粗人王石榴都能为纪小梦落两滴眼泪,你?呵。”
宁姝帮腔:“是哦,我怎么看不出你难过?你在慌什么?是怕纪姑娘夜半三更找你索命,还是怕那小孩子阴魂不散?”
李梧桐皱眉否认:“实在不知道官爷你们在说什么!小梦并没有怀孕,这验尸也能验出来的。那药铺老板也是好笑,竟然说我买落胎药,我一个单身汉,买它作甚?”
宁姝眨眨眼睛:“那是因为琴娘有喜了。”
李梧桐脸色更白:“姑娘的话我也听不懂了,小梦的母亲有喜怎能算在我头上?”顿了顿,无奈笑道:“哦我明白了,各位还是怀疑我是杀害纪老板的凶手。可我既没有月花露,又没有踏入他们纪家内院半步,怎么下毒?这点我早就说过,各位怕是找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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