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回到我妈身边。
难道我的灵魂被镇住了。
佛祖,你悲悯众生,为什么不悲悯我?坏人做什么事都能成,而我一心向善,死后却入不了轮回?
你是什么佛?
我用最后的时间问佛。
佛没有告诉我答案。
二十五岁之后我将永远被困于长夜。
也许比起在这世间目睹人心险恶,从此独自困于井下,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再也等不到真相大白,也没有机会与命运抗争。
我闭上眼睛等待长夜的到来。
可我等了好久,发现我仍在茫茫山谷间。
山上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在漫天风雪里,铿锵有力,如此熟悉。
“若长夜寂然,我便为灯展。”
我睁开眼睛,我的灵魂跟着脚印上了台阶。
我看到一个人,他身上落满雪。
一步一跪上山。
他嘴里始终念着我的名字。
是陆昱安。
世人都说天平山上祈愿很灵,我也曾来求过姻缘,但没陆昱安这么虔诚。
所以佛祖让我嫁给了秦陌,可婚后我没得到他全部的爱。
我跟在他后面,如果我能流出眼泪,只怕此刻已经哭干。
山顶的寺庙被白雪覆盖,只露出一点塔尖,他要跪上去的话,起码跪到天黑。
陆昱安你怎么这么傻?我见他几次踩空,差点滚下山,心一直揪着。
我跟着他直到傍晚。
寺庙亮着灯,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信徒。
僧人对陆昱安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陆昱安跪在供奉台前。
红肿的双手将祈愿灯放在了上面。
我这才发现,那里已经有十四盏灯,每一盏上都有我的名字。
我们被困于大火中的那一年,刚好是我生日的前一天,到现在,我正好过了十四个生日。
他放好第十五盏灯,久久跪于佛前。
秦家人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从不过问家里的事,原来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回来。
陆昱安双手合十,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佛祖在上,这是我为小浅祈福的第十五年,是不是我不够虔诚,她才没能平平安安。”
“佛祖在上,陆昱安愿减寿一半,愿永远吃斋,愿此后年年跪拜上山,供千盏长明灯,换宁时浅回来,求佛祖成全。”
不要,陆昱安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求佛祖不要听他的。
陆昱安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的灵魂又透明了一些。
我想重活一世,可我不想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成全我。
我只愿他平平安安,生生世世幸福美满。
佛祖一定很为难。
陆昱安一直跪着。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妈打来了电话。
陆昱安站起来时身子晃了几下,他撑着墙,到外面接听。
我妈说老宅的腊梅忽然绽放了,等天晴了,雪融化了,让他过去。
“好。”
“昱安,你在哪里?声音怎么不对劲。”
“我没事,天晴了去看你。”陆昱安没告诉我妈他在山上。
挂了电话,他又跪到佛前,一遍遍地求佛祖让我回家。
深夜,落了三天的大雪骤然而止,一轮明月悬挂天边。
香火弥漫,烛光摇动,映着他虔诚的脸,我贴上去,近距离地看他。
“佛祖,求你……”
他仍在祈求佛祖,久久没有抬头。
“陆昱安,回家!”我一声声喊,但他不可能听得见。
我眼泪直往下掉,这次它居然有了温度。
心好痛,肩膀也好痛,浑身都痛。
身上似乎黏糊糊的,我是鬼魂,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芊芊,你总算醒了。”我睁开眼睛,几个人盯着我看,他们眼睛红红的。
“宝贝,妈妈以为……不哭不哭,醒了就好。”
“祖宗保佑,芊芊醒过来了。”
“乖女儿,你吓死爸爸了,医生,医生,快过来,我女儿醒了。”
“臭宝,呜……”
爸爸?妈妈?我们全家都死了吗?在天堂团圆了?可这个妈妈和爸爸我也不认识啊,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是谁啊?
我记得我跟着陆昱安,难道?
我想捏捏自己的脸,可无法动弹。
最后只好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好疼。
我有知觉了。
但我的头依然昏昏沉沉的,我刚想看清眼前的人,眼睛却又睁不开了。
我的灵魂再次抽离身体。
周围一片漆黑,忽然天空射出一道光来。
“是你。”我看到了那张几乎和我一样的脸。
“你认识我?”她穿着紫色衣服从天而降,她的声音和我不太一样,不似我那样软绵绵的。
她笑着问我。
我记得她的发色,紫红色的,和她的衣服一样张扬,那个出现在异国他乡,几乎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就是她。
“嗯,我们是不同维度的同一个人吗?”我以为她是我幻想出来的。
她摇头:“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我在等你。”
她告诉我她叫时芊,江城时家大小姐。
我猛然想起姥姥口中的时家姑娘,会是她吗?
我喊出陆昱安的名字试探她。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眸子里多了一丝悲伤,但很快又扬起唇角。
时芊向我伸手。
我被吸到她身旁,我们的手扣在一起。
她的记忆植入到我的脑子里,除了江边,我们从前的生活没有交集。
我坠江那日,她也在那里。
“浅浅,好好爱昱安,好好爱我的家人,好好活下去。”
周围的漩涡慢慢散去,一起消失的还有她。
我重生到了她身上。
“芊芊,你为什么把肉身给我?你呢?你去哪里?”
我口中喊着她的名字。
“芊芊,怎么了?你别吓妈?”
我听到身边的人都在问我的情况。
“妈妈,爸爸。”我闭着眼睛喊。
“芊芊。”我的新妈妈把我搂在怀里。
“快让爸过来,他的宝贝孙女醒了。”时妈妈让时爸爸去请爷爷。
我脑中有时芊的记忆,她有个温暖的家。
所有人都很爱她,可她为什么要走呢?
还有这具身体为什么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我有太多疑问。
“我的小宝贝。”耳畔传来老人的声音。
爷爷来了。
大概因为用着时芊的心,当他布满皱纹的手摸着我额头,一脸高兴地说:“丫头退烧了,脑袋冰冰凉凉的,退烧了就好。”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声爷爷。
“爷爷都懂,丫头,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在。”爷爷冲我点头,接着跟新爸爸说,“时辰,给昱安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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