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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哈洛加斯,一阵铺天盖地的雪花夹杂着呼啸山风,就将我们吹的眼皮子都几乎睁不开来。
“在第二世界的哈洛加斯雪也是那么大么?”我用手紧紧拉扯着斗篷帽子的顶沿,不让它被吹下来,一边对旁边的恰西问道,声音几乎尖锐,怕小一点会被风雪淹没。
同样蒙着斗篷的恰西,下巴微微点了点,回到故乡的她,灵魂仿佛被召唤了过去一般,整个人开始变得恍惚,心不在焉,脚步凌乱而踉跄,但是却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见此,我不再说话,默默的将三无公主拢在自己的斗篷里面,跟在恰西的背后随她一步一步向前。
天空下的真是鹅毛一样的大雪,密密麻麻,仿佛雪白纱帘似的挡在眼前,就算是我这个眼锐耳尖的德鲁伊,若是不使用力量隔开风雪,能见度几乎也是为零,恰西明明就在前方几步远,她那向后吹打过来的斗篷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也只能看到一抹淡淡模糊的黑边。
简直就像是闭着眼睛走路一样,只能靠感觉将周围的环境映入心中。
明明如此,恰西的步伐却越走越快,仿佛这里的路线已经深深映入了她的骨髓和灵魂之中,从走出传送阵开始,她的脚步就未曾迷茫一分,也未曾停下犹豫一刻,更未曾因为走错一步而改变,就像脑子里装了一个精准到毫米级的导航仪。
经历着难得一见的恶劣自然环境,艰难的跟住前面的恰西,一路走了约莫十多分钟的样子,终于在尽是纯白的世界中,多了一点其他东西。
那是铁锤的叮叮敲打声,哪怕山风再怎么在耳边呼啸,这一声一声的清脆落响,依然清晰,仿佛实质一样穿透重重暴风雪钻入耳中。
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坚定,充满自信,充满专注,充满至诚,明明充斥着力量感,却偏偏又给人一种反差的温柔,如同是母亲将孩子揽在怀抱中,轻轻拍抚,犹如拥有了生命的一切,全然忘外的那种感觉。
这种专注,这份热爱,这份虔诚和技艺,我只在穆矮冬瓜等少数几个知名铁匠那里听到过,至于巨人铁匠鲁科加斯,那又是另外一种境界,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技巧,就像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的生产值的区别一样,无法拿来比较。
就算是穆矮冬瓜,这一辈子或许也难以达到那种高度,并非天赋和努力不够,而是种族优势问题,就像人类至强者,从来没办法和天使巨龙一族里的至强者相提并论一样,至于恰西,她就算愿意接受传承,我想能够达到鲁科加斯十分之一的水平,也值得庆贺了。
我放下心里的浮想,专心的跟在恰西后面,现在除了恰西的斗篷以外,又多了一样东西可以引导我前进,那就是叮叮叮的锤声,毫无疑问,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铁匠,在哈洛加斯里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最优秀的铁匠拉苏克,恰西的父亲。
数分钟过后,恰西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呼啸的风吹过,将眼前的大雪帘幕吹开了一些,让我模糊看到了前方的高大石屋轮廓,以及石屋门侧的一个敞墙式的棚子,依旧是用巨石砌成,深青灰色的古旧石面,除了证明它有多么顽强结实,经历了哈洛加斯数十年的暴风雪而屹立不倒以外,也能看出来经常受到炉火的熏陶。
在只有一面墙的敞开石棚里面,巨大的一体式锻造工房正从烟囱上吐着浓烟,时不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给人些微蒸汽朋克的感觉,下面是燃烧正旺的炉火,一道巨人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们,在锻床上用力敲打,叮叮叮的声响源头正是那里。
暴风雪似乎弱了一些,恰西的步伐停留在刚好看得到那道背影的距离,即便是背对着她,我依然能够很肯定,此时的恰西正在望着那道背影流泪。
“父……父亲……”伫立许久,恰西身上已经积满了雪,快要变成雪人的时候,她才轻轻的,从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模糊呼喊,游子之心,归乡之情,思家之怯,尽在这一声中淋漓体现。
连站在她身后的我,也是十分艰难的,才听到她喊出这一声。
但是,背对着我们,隔着起码有十米距离的拉苏克,却在恰西的声音响起来之后,手中每次都准确无误的落在同一个点上的铁锤,忽然一歪,发出的“叮”的一声,就似一首完整流畅的乐曲之中,忽然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重音符,嘣嘚一声,显得特别刺耳。
不仅如此,这敲歪了一下,竟然让拉苏克连铁锤也握不稳,脱手弹了起来,在锻床上调皮的打了几个转,又掉落在积雪的地上,嗖一声完全没入雪堆里看不到影子。
这或许是拉苏克的锻造生涯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巨大失误,哪怕是在初学的时候,也不会连铁匠视若生命的铁锤也握不稳从手上掉落。
至于如何能猜出这一点,从恰西的巨大反应中就能窥到一二。
对她来说,父亲一直是仰望尊敬以及追赶的目标,从小到大的印象之中,作为铁匠的父亲的背影,就像亚瑞特山脉之巅上的那三位野蛮人祖先一样高大,坚强屹立,从未有过失误。
“父亲。”恰西惊声叫道,再也顾不得内心的诸多复杂感情,连忙跑上去,在拉苏克的背后,焦急的看着他,却不敢上前。
“回来了吗?”拉苏克不慌不忙的蹲下去,在雪堆上扒着,寻找他掉落的铁锤,然后淡淡的回应道,就仿佛是自己的女儿刚刚放学归来。
“是……是的。”恰西低着头,咬住嘴唇,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说过多少次了。”拉苏克依然扒着地上的雪堆,厚的没过膝盖的雪,已经被扒的只剩下薄薄一层,铁锤早已露出,他就在铁锤上面抹着,仿佛上面沾着的雪粒有千斤之重,必须全部清理干净才能够握的起来。
抹着抹着,满手也是雪了,他就在自己脸上用力的搓一搓,将雪搓融化了,再继续抹。
“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我忙着……不对,在任何一个铁匠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要出声打扰,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为什么身为铁匠的你还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是的,我错了,父亲。”恰西在父亲面前,就像是老鼠遇到了猫,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唯诺诺的应着。
“还不够啊,这样的你,也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铁匠,太天真了,简直就像在把铁匠当成过家家一样。”
“父亲,我……”恰西什么都肯听,唯独对铁匠的向往,没办法退让,那是打从她小时候开始,看到父亲在锻炉前的高大身影,听到清脆的落锤声,感受到火和金属的温暖,就已经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没办法了。”拉苏克却不等女儿说下去,有些粗暴的打断她,拾起一尘不染的铁锤,重重放在锻床上,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这几天的雪,大的完全不让人干活了,正好闲着没事,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上上课,也好让你知道成为一名合格的铁匠到底有多难,能尽快知难而退,不要总是给大家添麻烦。”
说着,拉苏克转身往屋子里走,依然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由始至终都没有面向自己的女儿,看她一眼。
“拉苏克大叔,我也来了。”见他似乎完全把我给无视了,虽然不想打扰他和恰西之间的特殊的父女感情交流和对话,但我好歹得证明一下存在感啊。
“是……是吴小子吗?”拉苏克装饰完美的沉稳威严的父亲声音,瞬间出现了一丝破绽,闪过慌色。
“是我啊,真是伤心诶,我好不容易把你的女儿找回来,大叔却连正面看我都不看一眼。”我故作委屈,实则促狭不怀好意的看着拉苏克。
“不……不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刚刚干完活,脸上黑漆漆的,怕吓着了你,嗯,对,就是这样。”拉苏克变得更加慌张,支支吾吾,不干不脆的,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我却已经笑抽了肚子,拉苏克大叔你就别掩饰了,除了恰西以外,还有谁猜不出你现在肯定是满脸的泪迹啊。
拉苏克也是机智,见有我这个捣乱分子,为了强行挽回父亲的威严,他大吼一声:“孩子他妈,女儿回来了,吴小子也来了,你快点出来接客!”
我脚步一跄,什么叫出来接客,这家伙真是慌不择语了。
说着,拉苏克就匆匆进了屋子,就在他刚刚进去的一瞬间,另外一道同样高大的身影却冲了出来,目光紧盯着恰西,大步流星,一步就跨过了两三米的距离,连狂猛的暴风雪在这道身影面前,也只有被撕裂的份。
“恰西,你总算回来了!”这道不比拉苏克矮多少的野蛮人身影,拉苏克大婶,上来就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让我感动于母女重逢的温馨场面之余,内心也有点微妙的感概。
在接近三米高的拉苏克大婶面前,两米左右的恰西就犹如六七岁的小孩一般,只长到母亲的胸口那么高,拉苏克大婶为了抱她,甚至不得不将腰弯下一点点。
妈妈呀,巨人的世界好可怕!
眼看这份温馨即将酝酿融化,接下来就是母女两温声谈话交流感情的时候了,拥着女儿的拉苏克大婶却忽然变脸,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操起一根大棍,高高抬起,啪一声就落到恰西的屁股上。
“你这笨蛋女儿,一走就是两年,还要不要家了,还要不要家了,那么能走,看我不打死你,把你两条腿给打断了。”
说着,木棍子犹如鞭影一样落下,无论恰西怎么躲,怎么跑,怎么绕,都能准确无误的落到她的屁股上,这除了战斗力方面的因素以外,显然也是母亲已经将女儿的行动模式彻底摸清了。
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记得的确听道格格夫说过,野蛮人一族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孙子,反正皮粗肉糙,打不坏,据说每个野蛮人从小到大,若是被父母揍的少于打断一百条特制的棍子,就算是乖宝宝了。
问题是,熊孩子也就罢了,对待乖巧的女儿也那么毫不留情,不愧是粗犷豪迈的野蛮人一族,大开眼界了,我该不该上前阻止呢?这是个问题。
拉苏克大婶虽然凶悍,实则也是外刚内柔,那棍子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看着疼,但是对于恰西来说,可能羞耻感比痛楚要强烈百倍。
“妈妈,妈妈,凡长老正在看着,正在看着呢。”最后,恰西终于忍不住用带着泣音的声音大喊道。
“凡长老?”拉苏克大婶一愣,棍子缓缓放下,往这边一看,目光和我对视了足足三秒。
接着,她仿佛变脸似的,脸上的泪水狠狠一抹,发出爽朗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我这笨蛋女儿为什么会乖乖的回来,原来是因为凡长老,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了不成器的女儿丢脸的样子,来来来,快进来坐吧。”
然后转过头,对女儿板着脸大吼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煮奶茶!”
呃,这或许才是野蛮人一家正常的相处方式,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道格格夫提起父母时会一脸的血泪了,有点腹黑的格夫不说,道格小时候绝对是熊孩子,断在他身上的棍子不计其数。
在拉苏克大婶热情的邀请下,我再次来到拉苏克的家里,依然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布局,依然是如同进入到巨人国度的视觉冲击。
这里的任何一样家具,都比我们寻常用的至少要大上一半,就比如说这凳子,比三无公主还要高,拉苏克一屁股坐下,感觉正好,对我们来说却像一张足以让三人围坐的小圆桌。
恰西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压力也是蛮大的。
还好,拉苏克这里准备了让我们这些“矮人”也能便利使用的小道具——比如说在凳子上再垫上一张矮凳,就能够得上将近两米高的巨大方桌了,真是可喜可贺,让我也感受到了当巨人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忽然想见识一下夸尔凯克的家到底是什么模样了,那是一个四米多,接近五米的庞然大物,号称野蛮人里的第一帅哥,就算是攻城兽站在他面前都要抖三抖。
嗯,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注孤生的气味了?
拉苏克已经洗干净脸,大步走出,若无其事的坐在我面前,大脸满是笑意,不断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目光让我发寒。
这股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是咋回事,拉苏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咳咳,拉克苏大叔,好久不见了。”不得已,我只能先打开话匣子。
“是啊,自从恰西失踪以后,你来我这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拉苏克点点头,目光深沉。
“……”说的好像恰西失踪以前我经常来他家似的,要是让恰西听到了还指不定会误会什么,不好,难道这就是拉苏克的阴谋?
盯着拉苏克硬朗憨厚的大脸,我心下警惕,谁说野蛮人是憨大个来着?我得小心点,千万别中了拉苏克的套子。
这时候,恰西煮好了奶茶,一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足有小木桶那么大的杯子,举起来(木桌的高度和恰西差不多)递到拉苏克的桌前,然后将另外一个小一大半的杯子送到我面前,接着又去厨房里端出三无公主的份。
呃啊?
“爱娃儿,来到别人的家却不现身,这是你们天使族的礼仪之道吗?”
话落音,爱娃儿的透明身影缓缓显形。
“哎呀。”拉苏克惊呼一声,盯着爱娃儿,在第一世界,天使可不大常见。
然后,他似乎又误会了什么,目光落到我身上:“不愧是吴小子,一段时间没见,连天使仆人都找来了,这下可怎么好,我家的恰西完全没有竞争力啊。”
“拉苏克大叔,爱娃儿不是我的仆人。”我用力大喊,纠正是假,压过拉苏克最后一句话不让恰西听到是真。
“但是她好像没反驳。”拉苏克人不傻,指着爱娃儿露出怀疑目光,似在说,做了就做了,这是倍有面子的事,干嘛不敢承认,是真爷们就点头。
“爱娃儿你到是说句话啊。”我哭笑不得的冲着一脸淡定,仿佛我们并不是在讨论她的爱娃儿说道。
“无需否认,我是……不对,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成为贤狼大人的仆人。”
一直冷冰冰的爱娃儿,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憧憬,犹如铁树开花,让人完全无法质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看吧,你这小子,缺少敢作敢当的勇气,突出一个怂字,哪像我年轻的时候。”
拉苏克露了一个是男人都懂的笑容,虽然不明白贤狼大人是神马玩意,却不妨碍他阅读前后文,将其和眼前的德鲁伊联系起来。
“你年轻的时候怎么个敢作敢当法了?说来给我听听看。”拉苏克大婶从厨房里森森的探出头,手中握着一把九环大刀那般大的菜刀。
“咳咳咳,我年轻的时候呀,敢作敢当,从来没有看其他女人一眼,感情可专一了。”拉苏克脸色一变。
拉苏克大叔啊,你这才叫真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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