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当就那么点多,还是别充阔气了。
房牙笑着道:“城东呢?就是东门大街,汤门大街的,这里住得都是普通人家,都是穷老百姓,以林官人的身份,住这里合适?”
林延潮笑着道:“城东就城东吧,咱们家以前不也是穷老百姓嘛,我觉得住城西城东都没关系,最重要是要住得舒畅才是最要紧的。”
林延潮的话意思是,就别他妈给我选什么贵族社区,王牌物业,一流安保了,咱们小百姓选房子住的舒服就好了。
房牙笑着道:“小官人说得实在,不过别看城东是普通人家,却有一个极大的享受呢。”
众人见房牙不由追问道:“什么享受?”
房牙嘿嘿地笑着道:“这里与你们卖个关子,大家都知道官家人最乐的事是什么啊?”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登科后小登科!还有就是他乡遇故知。”林延潮笑了笑道,这倒是他有耳闻。
房牙点点头道:“是啊,是啊,可是咱们老百姓,穷人没那么多讲究,金榜题名也是一辈子也指望不上,但咱们也有四大乐事,你可知道是什么?”
林延潮道:“洗耳恭听。”
房牙笑着道:“咱们百姓四大乐事一是打喷嚏,一定要急的,哈急嚏,你说痛快不痛快。”
三叔,林延潮都是笑着点点头道:“说得好,痛快。”
“第二乐就是扒耳朵,爽快不爽快?”
三叔问道:“第三乐呢?”
“第三乐,解决内急,顺畅不顺畅?”
几个女子都掩嘴笑了起来,林延潮也是笑骂道:“扯烂你的嘴,说正经的,别污女眷的耳朵。”
房牙赔笑道:“言语粗俗得罪了,最后一乐就是热汤洗澡了!”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你说的就是泡热汤啊!”泡热汤是闽人俗语,也就是泡温泉。
“对啊,你说古代长安有个华清池吧,当皇帝的,洗个热汤还要跑到城外才洗得到,但咱们城内就行,汤门,当初就是闽王当初建罗城时,在这里挖出了地汤,于是就叫汤门。汤门附近百姓洗的民汤,官家人洗的官汤都有。”
“你说天下诸府比咱们府城繁华的多了去,但能在这城内洗热汤,算是天下独一份,你说算不算福分。”
众人都是笑着道,“那城东挺好的。”
“好咧,”房牙也是得意一笑,营销成功,当下拿着薄子一翻道,“正好有几间合适你们的,咱就带你们去看看。”
省城七门,城东北有井楼门,汤门,正东有东门,东南有水部门。
水部门,东西有分有六巷,依次是德政桥巷,东闸巷,河务巷,使君桥巷,后岸巷,登瀛坊巷。
登瀛坊巷是北宋状元陈诚之的宅邸,原名九仙坊,是靠近九仙山的缘故,陈诚之高中状元改名为登瀛坊。林延潮在靠近水部门的登瀛坊巷看中一座宅子。
登瀛坊巷现在已是落魄,早不复当年状元故居之貌,但也有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味道。
现在巷里住了不少来往商贾,又分出几个只可步行的小衕。
到了门前,房牙一路攀谈也看出,那三叔和几个妇道人家都不是拿主意的,只有眼前这十三四岁的少年,才是主事的人。
林延潮仰头但见白墙灰瓦,还有屋与屋间隔的饰以飞鸟走兽的风火山墙,不由点了点头。
当下房牙着意奉承问道:“小官人看得觉得怎么样?”
林延潮行走在这小衕之间,若是一个成人,举起双手都可以撑到衕边两墙了,别说马车轿子了,连马都难以进来的。
交通不方便,但林延潮却偏偏喜欢这种闹中取静的感觉,不由道:“咱们闽地,虽比不上苏州那等繁花似锦,没有杭州山清水秀,也不如绍兴的人杰地灵,但到了这里,却有了几分当初家家诗礼,户户弦歌的味道来。”
房牙今日也是尝到了林延潮厉害,几乎跑断了腿,心想好容易听到他说一个不错的地方,当下又怕读书人看不起商人,向他压价,连忙解释道:“小官人,虽是不如从前,但坊里以往也是出过文曲星的,小官人读书要求举业吧,住此状元巷再好不过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看看再说吧。”
屋子门是开在巷子内的,大门对着衕是朝东开的,虽然没有门市,但是却是十分宽敞,前后两个院子中间夹着一个天井。
房牙带着林延潮走进大门是照壁,过了照壁即是前院,前院挨着巷子修了个倒座,左右是前厢,修了走廊,中间种了一簇翠竹,过了前院院门,两院之间是采光的长方形天井,天井是大石板铺的,光滑溜溜的,四边修着是排水的阳沟。
天井正中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有几处青苔,探头望里一看,嘿,水是满的,还养着几尾鲤鱼,甩着尾巴游来游去。
天井后后院才是重点,进了后院,正西是一厅两房,正北修着小楼,正南乃是厨房,只简易的用茅草盖顶,而不是其他屋子都覆以青瓦。三面又围成了一个小天井,屋子都用台基垫高了,可以防潮。
屋子里属正北的楼房最好,毕竟坐南朝北才是王道,小楼前面种着好几处盆栽,花正迎春怒发,香气自来。大娘看得十分满意,不过她们也没表现出来,频频目视林延潮,赶紧砍价,就这了。
林延潮还没说,林浅浅就如小媳妇上街买菜般,先开始挑剔了:“叔啊,你说这屋子不是坐北朝南,这点倒是不美。”
房牙赔笑道:“娘子这是小衕是南北向的,门就只能这么开的,若是要南北开,那门就要打在别人家的墙上了。”
林浅浅又道:“这样也罢了,但是这小衕也太窄了吧,还没大人肩膀宽。”
房牙笑着道:“我的姑奶奶呦,行行好了。”
“价钱能不能再商量点?”
正说话间,一名妇女施施然走了出来,一见房牙即是用尖酸刻薄的本地话道:“你怎么地又来了,别尽介绍些‘两个声’来我们家来看房子,买不起又净杀价,他告诉他们,咱们吴家的屋子少了钱就是不卖。”
两个声是本地俚语,专指外地来省城十邑谋生,既操着外地口音,本地话又说不好的人。
林延潮心里想来,这本地人排斥外地人,看来是从古到今的恶习啊。
房牙连忙解释道:“吴家娘子,你误会了,他们几人都是城西洪塘乡的,家里出了一官一吏,想把房子买在城里,搬来住。”
这吴家娘子一听,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脸相迎道:“不早说,原来是贵客,平日真是请也请不到的,来喝茶。”
林延潮笑了笑道:“吴家娘子客气了,你这屋子若是价钱可以商量,我们马上就能定,若不行,我们就再看别家。”
吴家娘子赔笑道:“这小兄弟怎么见面就压价呢?”
林延潮笑道:“别叫小兄弟,我是读书人。”
“呵呵,读书人,读书人好啊!”吾家娘子赔笑道。
大娘摆着官太太的模样上前道:“算了,潮囝,看了那么多房子了,我轿子也是坐得乏了,去掉添头,就这间吧。”
吓,轿子?轿子在哪里?
林延潮道:“大娘,还是再看看吧!”
那吴家娘子连忙道:“别啊,断买五十二两银子,若是你们明日能定,咱们可以商量一点点了。”
两人一唱红脸,一是唱黑脸,砍价砍了一通,最后以议定价了,五十两三钱银子,另给七钱房牙钱,次日一手房契,一手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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