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六章
颠簸一路,到了神经医院,云又胡说开了。母亲赶忙拿着国龙医院院长写的介绍信,费了好大周折,找到了郭副院长。院长发话,一大帮人强行把云抬到二楼,按到病房的床上,打了一针安定,云才昏睡过去了。
母亲交了六百块钱押金,这医院总算住下了。精神病院是全封闭式管理,不需要家属照看,母亲当天就回去,找交警队,催肇事司机交住院费。
三天过后,云就差不多清醒了。他也是这所医院里病情最轻的患者。
精神病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一般人都不太了解。
当时的住院部是一栋三层筒子楼,破旧不堪。底楼是医务人员办公室。二楼是男患者监控区,三楼是女患者监控区。这跟初中语文课上学过的捷克作家尤利乌斯.伏契克在狱中写的报告文学《绞刑架下的报告》里的“庞克拉茨监狱”的布局惊人地相似,“只有我的妻子……她单独被关押在比我们低一层、相距三四间远的一间牢房里……”
底楼随便出入。二、三楼楼梯顶部都是铁栅栏,旁边一道小门,成天锁着,只有医护人员有钥匙。铁栅栏两边分布着厕所(厕所里头是中国人传统的蹲坑,267号牢房还是抽水马桶,比这儿先进多了)、“电疗(刑法)室”、病区医务室,走廊对面并排六七间病房,
精神病人跟犯人没啥两样。
这儿的患者,大多是精神上受了强烈刺激后的后天性的精神病患者。当时的医院设施很落后,根本没什么特殊治疗方式,完全就是靠激素类药品维系患者情绪的平稳。这类医院说白了就是病人家属实在没办法照管病人而不得已花钱雇的一群“老爷保姆”。医院医疗水品不咋样,但住院费却很贵。精神病人发病时间长,病情反复,很难控制,基本上没有治好的。一般家庭很难承受来自精神和物质上的巨大压力,所以大部分患者或多或少都是靠单位、国家、相关责任一方掏钱,才能住得起医院。云的队上的傻春耕要有国家出钱看病,这儿最合适了,只不过医院不会收那些根本就看不好的、家里没钱的傻子。这儿的医护工作人员因为没门路跳槽、转业,大多带情绪上岗,对病人不冷不热,就跟监狱管教差不多。
这是一个可怕的、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病房就跟《绞刑架下的报告》的第三章《二六七号牢房》差不多。
267号牢房,“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也是七步”,这儿的病房只有六步。好在病房外头还有东西走向的一米宽、五十几米长的走廊可供转悠。267号牢房是松木地板,这儿是冷硬的水泥地。庞克拉茨监狱里每星期不管咋样还能吃上一顿“红烧牛肉”,这里一个月啃两次“羊骨头”。庞克拉茨监狱里的看守“牛皮大王”隔三差五还会戏谑、过问一下犯人的生活。这儿的医生从来都懒得过问“傻子”的病情。“267号牢房在歌唱”,傻子病房里却很少有歌声。犯人可以相互交流、谈心,傻子却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267号牢房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精神病房里的生活是无精打采的……
“患者俱乐部”是一间大房子,摆一台18英寸彩电(这一点比庞克拉茨监狱文明,但这种文明成果“傻子” 看不太懂,不太喜欢。“因为傻子看不懂书”,所以云的梦想是这儿能有个图书室)。为了防止病人犯病后损坏,电视装在人够不着的半墙上。跟小县城的电影院一样,破旧不堪的硬木座椅都是固定着的。唯一可以移动的物件就是遥控器,上边缠了十几层医用胶布,还时常有专门的医务人员掌控。电视节目不好“玩”,仰着脖颈看,也费劲。精神病人服药后又都嗜睡成性,所以电视几乎是个摆设。为了防止自杀事件,所有病人都着穿宽松肥大的病服,不许系裤带——和看守所、监狱一样。因为激素药物的作用,只几天功夫,大多数病人的肚腩就出来了。好在病服、被褥、床单等一周一换洗、消毒,还算干净。病室也经常喷洒来苏水,味道很大,刚开始几天熏得人吃不下饭
这儿的生活太有规律了。
每天早晨,下楼到医院院子里放半小时风,和庞克拉茨监狱一样。回来后,在医务人员的监视下吃药。然后,看那些病情稳定后的男女病号的“保留”节目——
来自xxx钢厂的老工人王老倔,四十几岁,大高个,雪白的寸头,国字脸,牛铃大的眼睛,倒背双手,昂首挺胸地在走廊里喊道:“东风吹,战鼓擂,现在的社会谁怕谁?”。
王老倔刚喊叫完,三楼上,来自xx绒线厂的女病号就铿锵有力地唱开了:“……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女病号早晨跑操时见过,四十几岁,中等个,剪发头(为了梳洗方便,女病号都留着女犯人的发型),瓜子脸,双眼皮,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坯子,看着就不善茬,肯定嘴不饶人。
“傻子”们看着傻,可讲起自己的光荣历史来,绝不亚于单田芳的评书热闹。
前者因为爱和车间主任抬杠,爱给厂领导写检举信,“检举”到这儿了。好在人家一个月还有八百多块钱住院费报销,所以家人也就很少来看望他,他也懒得离开这儿。据说,后者是下岗工人,上访钉子户,多次上告无门,“告”到精神病院了,住院费家里掏。要搁在现实生活中,他俩组成“革命伴侣”,保险没人敢惹!
老的表演完,年轻的跟上了。
老爱跟人决斗的、来自xx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实习大学生马列,用他那优美、动人的歌声继续打动着他心中的好姑娘。
二人都是回族,都是相思病。前者长相英俊,来自附近农村;后者是吴忠城里的,早晨跑操时见过,蘑菇头,很清纯,很美丽。他们的住院费都是家里掏。要是正常人,他们组成小家庭,该有多恩爱啊!
节目表演完,表演者和其他傻子都会“呱唧呱唧”地鼓掌。有时候,那些刚分来实习的、还算善良的女护士都忍不住拿手擦眼泪……
“生活里没有歌声,犹如生命里没有阳光” ,伏契克。
当然,这位老爱和人决斗的马列先生也时常被几个男医生拿绳子捆了,拉到厕所旁边的一间阴森可怕的屋子里受刑——电击。这个刑法是专门对付那些不听话的病号的。云也挨过一次。那是他偷偷把药藏在褥子底下,被收取病服、床单、被套的女护士发现并举报了。他们认为云病得不轻,而云觉得他根本就没病,他纯粹就是为了整治那个肇事司机才住进这所医院的。他们把云挟持着,拉到电椅上坐上,头上箍上一个发卡一样的东西,一摁电钮,电流就把人击得牙关发颤,可难受了。这应该是精神病院最灵敏、最有效的治疗仪器。
云所在的病室里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农村青年。农村青年骑摩托车不小心把一位老大爷撞了,老大爷家里要一万块钱的“住院费”,青年一家认为老大爷要的钱太多,在讹人,所以叫儿子也住进医院,两边耗上了。青年成天不说话,就拿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看着跟真的神经病没啥两样。
每次碰到家属探视,傻子们不分老少,都挤在一间病室里,眼巴巴地盯着家属拿来的好吃头。有一个来自内蒙古左旗、名叫马俊的小青年,时常给自己表演迪斯科,家里可能特有钱。他母亲隔三差五就会坐长途班车来看儿子。马俊的烟瘾很大,瘦得皮包骨头,他母亲很心疼,每次来都提两只烤鸡,夹带一条好烟。傻子们都假装和马俊母亲唠嗑,马俊母亲实在不忍心,就把一只烤鸡撕开让傻子们分着吃了,再拆开一盒烟,挨个儿分着抽。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傻子在门上放哨,生怕碰上爱管闲事的医生护士,把烟收了去,把傻子们赶走。而通常医护人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知道傻子们都快被圈疯了,犒(方言:特想吃肉、抽烟)极了。院方在这一点上,倒显得很人文,也能算作一种娱乐方式和机会。
因为病号食堂是承包出去的,“上帝”又都是傻子,家属又不能看护,没人检举,检举也没人管,所以医院伙食很差。可就这样,大多数人都吃得“胖乎乎”的。因为这都是激素药物发挥的作用。
每次快到打饭时,傻子们老早就从病房里各自的床头柜里取了筷子,跑到栅栏跟前,焦急地等着。一会儿,两个脏兮兮的伙夫抬着餐车,爬上楼梯,不耐烦地在栅栏外拿铁勺敲几下铝盆沿,傻子们就饿狼一样纷涌而至,医生、护士就高喊着跑过去,拉了这个、拽了那个地维持秩序,遇上傻得不可理喻者,老医务人员还会用巴掌和拳头或者干脆踢上一脚,代替道理。
傻子们队排好,反常地克制住骚动不安的情绪。伙夫从铁栅栏里挨个儿接过他们的搪瓷碗,“咣啷”一声,打好稀饭,饭上边再放两个干巴巴的糖酥饼,递进来,傻子们接过碗,一边吸溜,一边朝病房走去。吃饱、吃不饱,好坏就这一碗。
家里交足了住院费和生活费的傻子,隔三差五还会从医务人员手里申领到几根火腿肠、几包方便面或者一两个白皮饼子打打牙祭。这些牙祭发到傻子手中,不一会儿就被其他傻子像动物世界里演的那样瓜分了。身强力壮的傻子领到牙祭后,往往也会拣一些比较友好的傻子发扬一下**精神。因为傻子们不能自由享用滚开水,那些方便面通常都是干嚼着吃。也有个别病情轻微者,会把方便面拆开,放到搪瓷碗里,然后跑到患者俱乐部,在医务人员监督下从保温桶里泡上开水,还会细心地拿方便面袋子盖上,像正常人那样慢慢享用……
这些牙祭和洗漱用品也都由着医务人员暗自从生活费里扣,鬼知道里边有没有猫腻。
半月后,夏收完毕,母亲提了几个煮好的玉米棒子,带了一些青枣,看云来了。每天都趴在很结实的防护网上看医院门口的云发现了母亲,就高喊着给母亲打招呼,说他好了,赶快把他接出去,他实在受不了了。
母亲找到医护人员开了铁栅栏的小门。云早早就等在那里。母亲还未进病房,里边早涌进了一帮病号。三下五除二,所有吃头吃了个精光。母亲告诉云:因为事故鉴定为云占70%责任,那个混蛋司机交到交警队的押金据交警队说是花光了,司机也耍赖不再掏钱,交警队也没办法。看来白白住了一个多月地狱,活受了一个多月洋罪,并未给那个混蛋司机造成任何麻烦!
找补无望,母亲央求医院给云办了出院手续,把云领回了家。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3_13834/c422508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