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白云飘飘 >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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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租车上,热情过头的司机师傅有话没话地叨叨,见云阴沉着脸,情绪有点儿不对头,尴尬地把收音机音量也关小了……

    出租车静静地停靠在新建的长途汽车站院内。

    云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块面包,边狠命地撕咬着面包,边大口地喝水,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撕碎,咬烂,吞到肚子里,再变成屎尿排出去。

    在班车上,他拣了靠窗边的一个作位。望着繁华而冷冰冰的城市,望着忙忙碌碌的行人和游客,再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股酸楚与委屈涌上心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泪水打湿了手里的半个面包,嚼在嘴里,不知是咸还是甜。刚刚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穿戴时髦的中年妇女好奇地打量了云几眼,撇撇嘴,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在心里嘲笑:哼,一个大男人还哭鼻子,简直是羞先人呢!出门见了鬼了,真晦气!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流干了,洇渍了一脸,就像小虫子在爬,痒痒得难受。云拿粗糙的双手揩抹了一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

    回到家,云一下子老了许多。才四十几的他已经是满头花白了。妻子也不敢问他。听着他对一些人和事骂骂咧咧地时候,她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和云争吵、辩论,甚至是挖苦、讽刺了。看着丈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也禁不住附和着帮起腔来。这多少还让云感到心里好受一些。结婚十几年来,她深深地了解丈夫的脾性:要么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跟个孩子一样;要么丝丝缕缕、倍显温柔,对她关怀备至;要么就是乌云密布、死气沉沉,谁说和谁干仗。她也不忍心再在他心尖上的伤口上撒盐了。可怜的丈夫已经再也禁不起折磨和打击了。可怜的云啊,一辈子漂浮不定,没个安生的落脚之处。就像台湾残疾歌手郑智化歌里演唱的那样“……我的欲望很高,我的理想很小,我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偷偷跌倒……头壳坏掉,才能够活得很好……”。年轻时,他们夫妻俩为了一件事情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没少干仗。而现在,自从云发誓、并努力地写书的这几年里,一下子变得温和、善良了许多。她心里感到由衷地高兴,全力支持丈夫的写作。她也亲眼看见丈夫为写此书花费了巨大的精力、物力。看着丈夫的书稿被人横加指责,推来搡去,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责打一样难受。她从心底里不愿再去打击和折磨可怜的丈夫了。否则的话,她的可怜的云,真就像一个孤儿一样,没人理解和疼爱了!

    千里马常有,伯乐何在?何在?

    2016年年底,书稿又修改了一遍,就连标点符号都认真修改了一遍。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云拿着他刻录的《白云飘飘》光盘,在“名利出版社”门口逡巡了半天,没进去。因为他听说那个栾编辑去年已经光荣离休了。新来的编辑又会重头再来,烦都烦死了。再说  “有个再一、再二,没有个再三、再四”。“羞得”咋进人家出版社的大门呢嘛!往事随风,消灭吧,你的雄心壮志!你不适合这个忙乱的社会!你是一个纯粹的懦夫,懦夫!你只需要宁静和默默无闻!

    此外,因为枣园街上接连出现了几个干修理的后起之秀,云又忙于写书,年龄和精力也不饶人,云的生意每况愈下。

    小松哥这几年开私人诊所挣了不少钱,他们一家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对云的一家瞅都不瞅。两个妹妹也都变着法儿地在年迈的父母跟前说云的坏话,说他看着侄儿没人管,想独吞家产。爱军早都不和他联络了;嘉明也不知跑哪儿混社会去了;仕诚也因为他没借给他钱贩枸杞,慢慢疏远了他;建宁又精神失常,住进了w市宁安医院;他暗恋一生的霞又杳无音讯……

    面对亲情、爱情、友情的变质和打击,尤其是面对向往已久的事业的失败,他彻底地傻了,疯了,一疯就是好几年。

    与此同时,县文联接连换了好几茬领导,李大哥也调到他们老家固原去了。因为长时间不联系,云也被县作协除名了。

    漫无目的地走在繁华依旧的县城大街上,漫天的雪花,飘落在云那消瘦、刚毅的脸上,变成了一缕缕冰凉的泪水……

    又是三年,一晃而过。三年间,因为种种原因——物价因素、经济能力、时代变迁等等,云的《白云飘飘》一直得不到尊重,他也对出书失去了希望。

    公元2019年,唱和了好几年的土地集中连片承包政策,按照因地制宜的办法,逐步落实。云家的八亩正式面积也被本队的承包大户小郝二包走了。只留下家里的二亩多老苹果园,父母莳弄着,每年也可以变换几千块钱。承包的地块平均作价四百元钱每亩,承包前承包费一次付清。父母不用受苦,每年可以领到三千多块钱承包费。这样一来,农村很多劳动力都被解放了。年轻的都到镇上的各个工厂上班,年老的在家颐养天年,或者给承包大户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打工挣钱。全区、乃至全国大部分农村地区,经济发展越来越强劲有力,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只是心灵有点儿空虚。

    2024年春节过后,凭借党和政府普及高中的好政策,勉强高中毕业的侄儿安安,终于被他那个爬杆事继父赶出家门。他外公于黑子也花高价,从山里给他那个傻舅舅找了一个身残、心肠却很硬的舅妈。侄儿在他舅舅家待不成,只好回到了老家。云想让侄儿接他的班,干修理,并想把自己的铺子留给侄儿,可侄儿听上他母亲的话,认为云想把他当长工使唤,没同意。

    公元2025年秋上,双目失明的母亲在老家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两年后,银生大大因为年龄关系,已经从大学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赋闲在家的他已经不可能帮助云在他们大学出版社出书了。这是云写书以来又一个希望的破灭。唉,还是老光棍张来金说得对“指亲亲、靠邻邻,饿得b儿吊绳绳”!

    谁都指不着,只有靠自己!

    两年后,三舅爷爷去世,享年90岁。云和父亲赶赴葬礼。葬礼乱哄哄的,治华大大根本无暇与他说话。再说,治华大大也早已调离了党和政府的宣传部门,“人走的茶凉”,出书问题上,他也帮不上忙了。

    在农村,甚至在全国而言,亲戚之间似乎有一条不言自明的规矩:亲戚亲不过三代。但凡各自的老人去世之后,这层亲情纽带随之破裂。祖母去世早,这下祖母的亲弟弟又去世了,这将意味着云的一家和治华大大一家基本上没有任何联系了。他妄想通过大大帮助出书的愿望彻底化为泡影。这种可有可无的希望的破灭,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沉重而无可奈何的打击。

    可怕的潜规则,可怕的现实,难以琢磨的矛盾!

    父亲的老寒腿又开始疼了。他年轻时和队上的毛人凤经常去沟渠里边捉鱼,耍水。据他说,就是这个原因,让他患上了皮下静脉曲张。整个腿乍一看就像爬满了一条条又粗又长的蚯蚓,骇人得很!前几年他还只是觉得有点儿痒,也没太在意什么。可最近一段时间,老喊腿疼。疼急了就给云打电话,说他想把腿锯掉。没办法,云和老伴就把老父亲送到县医院检查。医院说这种病在五十几岁都还能做手术切除,因为人到了五十几,娃娃都安置妥当了,基本上没啥后顾之忧,做成做不成也没多大关系。可现在人已经七十几了,做不做都没多大意义了,况且手术成功率不是太高,白花钱。

    老人家年纪一大,都像个小孩子一样怕疼、怕死。没办法,云和老伴一商量,干脆就叫父亲先在医院住两天,叫医生想办法把疼给止住,要不然,光看他哼扭就能把人搅得不得安生。两个妹妹条件都不是太好,侄儿文科也才让云托关系在镇上的金属锰厂找了个工作,他们得知情况后来到医院看望。出于孝心,两个妹妹分别给父亲塞了五百元钱,叫父亲想吃点什么就让云和老伴给买回来吃。父亲把大孙子献孝心的五百元钱捏在手里,老泪横流。他抓住大孙子的手说道:“爷爷活不了多长了,以后挣上钱可要保管好,争口气,娶上个媳妇,也不免爷爷奶奶、大爹大妈、姑爹姑妈心疼你一场。”说着,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指着云和妻子对文科说:“按道理,你是你那个狠心的妈妈子领出去的人,老家里的一切都没你的份。可你大爹、大妈心好,不忍心老二家断后,把这一摊子都交给了你,你可要争口气,别叫他们失望……以后可要经常去给你爸爸上坟啊!有啥事就找你大伯和姑姑商量。你长这么大,听上你妈的话,从来没给你爸爸上过坟。哪天跟上你大伯去坟上看看。以后就姓白吧,就叫白文科。”

    一家人在病房里哭成泪人儿。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三人就回家的回家、上班的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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