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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一阵霜,天气越来越冷了,而张一鸣的心更冷,上海失陷,日军步步进逼南京。

    在前往南京的公路上,他坐在一辆卡车里,脸色阴沉得可怕。从接到撤离上海的命令开始,他一直就是这副模样,除了下一些简短的命令,他很少说话,好像正在变成一块石头。悲愤与痛苦使他忘记了一切,甚至忘掉了坐在他身边的白曼琳。他的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现着一幅幅画面:罗店的夜袭,蕰藻浜的血战,大场的死守,黄斌的牺牲,还有那一张张他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的脸……三个月的苦战,牺牲那么大,最终却是撤退,而一撤就再也站不住脚,苏州、无锡、常州,一座座城市相继失守,首都南京遥遥在望。他欲哭无泪,心像油煎似的痛。

    公路上拥挤、混乱,到处可见炸毁的汽车,死的人,死的马,破烂的鞋子,肮脏的绷带。没有人掩埋尸体,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身后还有多远,谁也不敢停下来。一群群后撤的士兵军服颜色各异,都是破破烂烂、肮脏不堪,有的穿着草鞋、布鞋,有的光着脚,背上挂着钢盔或者斗笠,不少人头上、胳膊上还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背的枪乱七八糟,单打一、老套筒、毛瑟、汉阳造、土枪、鸟铳,有的甚至连枪都没有,就只一片大刀。疲惫和失败的耻辱使他们不愿说话,就那么默默地往前走。夹在军队里面的,则是竞相逃难的百姓,偶尔有坐汽车的,有骑自行车的,多数则是步行,扶老携幼,呼儿唤女,身上带着各式的行李,有的甚至还牵着牲口。

    天上传来了轰鸣声,几架日本轰炸机出现了。司机紧急刹车,车还未停稳,张一鸣已经打开车门,迅速跳了出去,刚站稳脚跟,他就立刻回转身子,看到白曼琳已到车门口,不假思索地伸手掐着她的纤腰,把她抱了下来。然后,他松开她的腰,对着周围的人挥手大喊:“快!分散隐蔽!”

    人群早已骚乱起来,纷纷往公路两边的田野里奔跑,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啼哭声响成一片。张一鸣拉着白曼琳的手,向着人少的地方狂奔。几分钟后,炸弹的尖啸声响起来了,他一把将她按倒在地,伏在她身上,紧紧护住她。“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轰炸结束,张一鸣站起身,伸手把白曼琳拉起来,两人都不说话,慢慢地往公路走。走了十几步,一幕惨景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都站住了。一家五口倒在血泊里,父亲还做着拼命保护两个大的孩子的姿势,母亲则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父母和两个大的孩子已经死了,只有婴儿还在撕心裂肺地啼哭。白曼琳伏下身,发现她的头盖骨被炸掉了一块,已经看得见里面白白的脑花。她浑身颤抖,扭头对张一鸣说:“她没救了,你给她一枪,让她少受点罪吧!”  张一鸣是个杀戮无数的将军,此时面对这个濒死的婴儿,他的心却突然发抖了,他拔出手枪,对着婴儿小小的胸口,转过头,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婴儿不哭了,白曼琳却大哭起来,淞沪抗战三个月,她受过伤,也护理过无数受伤的士兵,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哭得这样肝肠寸断。这个婴儿的死亡,实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张一鸣没有安慰她,此刻他的心同样的悲愤,而且比她更多了一层难受,他是军人,不仅无力保国卫民,还要亲手结束一个小小婴儿的生命,尽管害死她的是日本人,尽管他是为了免掉她的痛苦,却也不能减轻他的自责。半晌,他克制住了情绪,对她说道:“走吧,我们今天无论如何得赶到丹阳,明天到南京。”

    回到公路上,他发现部队剩下的最后两辆卡车全被炸毁,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到丹阳还有四十公里,现在既没车,也没马,部队的战马在撤出上海时就已所剩无几,经过这一路的战斗,死的死,跑得跑,一匹都没有了。他担心白曼琳走不了那么远。他对她说道:“车没了,剩下的路,我们得靠两只脚了。”

    “别担心,我能走!”她毅然说道。战争磨砺了她,短短的三个月,她从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小妇人。

    虽然坚强,她毕竟是个娇养惯了的大家小姐,自小出门就是坐车,还从没靠脚走过两公里以上的路。这四十公里的急行军下来,她的脚痛得快站不住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了酒。张一鸣一直想给她找个代步的工具,哪怕有辆牛车都好,可是在这逃亡人潮的影响下,公路两旁的人家已是十室九空,别说牛,连只老鼠都难找,他只得半拖半抱地搀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到了丹阳已是晚上7点过了,参谋刘宏的家在丹阳,师部人员晚上就住在他的家里。刘老先生知道前线打得惨烈,一直都在为儿子提心吊胆,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激动得忘乎所以,又见他带来了这么多高级军官,本来就好客的他更是高兴。他叫老伴生火煮饭,叫小儿子和徒弟赶快把家里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杀了,叫女儿把埋在谷糠里的几块腊肉、腊肝拿出来煮上,他还怕不够,又悄悄吩咐儿媳到她开饭馆的娘家去找点像样的东西。  刘宏问道:“爹,茶叶在哪里?”

    老先生这才想起自己忙昏了头,竟连茶都没给客人泡,赶快找出茶叶给儿子。他是个中医,自己开着一家药铺,又赶快拿了几个碟子,抓了些给病人吃药时过口用的蜜饯果子摆上。刘宏三岁的儿子跌跌撞撞地来了,看见桌上的果子,便嚷着要吃。白曼琳见他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很可爱,想逗他玩,就抓了些杏脯在手里,笑道:“来,到阿姨这里来,阿姨给你。”

    他有点怕生,没有动,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眼睛眨巴着看着她。她笑了,站起身来说道:“别怕,我不咬人。”

    她想过去抱他,刚一迈步就猛吸了口气,休息一阵过后,她的脚反而更疼了,疼得钻心。

    “你怎么啦?”

    张一鸣问道。

    “我的脚好痛!”她站着动也不敢动。  刘老先生说道:“你把鞋脱了,我给你看看。”

    她坐下脱那双平底皮鞋,觉得鞋子变得很紧,使劲把它脱下来,再拉下袜子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她那双雪白粉嫩的脚了,它们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上面还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和血泡,有的已经磨破了,渗出了血水。张一鸣也呆住了,这一路上没听她叫苦,他还以为她真的能走,根本没料到她伤得这么厉害。

    “怎么走成这个样子了?”

    刘老先生很是吃惊,“我这就熬点汤药给你泡一泡,再给你抹点药膏,消消肿。”

    他配好药,放在一个大瓦罐里,拿到熬药的炉子上熬,又找来一根银针,把她脚上的泡泡一个个挑破,让里面的液体流出来。药熬好后,他把药汁倒在一个木盆里,兑上凉水,放在她面前,说道:“趁热泡,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她把脚伸进去,药水很烫,刺激得伤口更痛了,她不住地吸气,皱着眉头熬忍着。慢慢地,一股热气温暖了她的全身,脚上的痛楚也开始减轻了。半小时后,老先生叫她不泡了,给她一块毛巾擦干脚,然后拿来一盒药膏,满满地涂了她一脚,再用纱布厚厚地包上。药膏凉凉的,抹在脚上很舒服,她觉得好多了,说道:“老先生,谢谢你,你的药效果真好,我觉得脚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我这药是祖传秘方,止痛化瘀的效果好得很。现在还早,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这盒药你拿去,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上,要不了几天你的脚就好了。”

    “那我明天能走路吗?”

    她最关心这个。  “走几步路没问题,长途行军那可不行,我这药虽然好,可也不是仙丹哪,你得休息两天。”

    张一鸣说道:“我们不能休息,明天就得赶到南京。你能不能帮她找辆车,不管马车、驴车都行,钱我照给。”

    “行,我这就去,米店的曾老板有一辆牛车。”

    白曼琳的脚肿着,又包着纱布,皮鞋穿不下了。刘太太找了自己和小姑的布鞋给她试,都穿不下,最后她拿了给小叔做的一双新布鞋来,才勉强穿下了。白曼琳看着脚上的男鞋,愁眉苦脸地说道:“真希望我的脚明天就能好,要穿着这双鞋回南京,碰到熟人可真不好意思。”

    张一鸣摇头对孙翱麟说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脚都伤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关心漂不漂亮。”

    孙翱麟笑道:“这是女人的天性,为了美什么都不顾。我太太冬天的时候宁可脚上长冻疮也要穿皮鞋,决不肯穿棉鞋。”

    刘老先生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幸不辱命!”  张一鸣说道:“谢谢你,多少钱让赵副官给你。”

    “人家不要钱。他的儿子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他说没了儿子,还有什么奔头呢。他说现在只要是去打鬼子,别说牛车,就是要他把家产拿出来他都心甘情愿,只希望你们多杀鬼子,给他儿子报仇。”

    “请你转告他,我们一定替他儿子报仇。”

    吃过晚饭已经10点,大家都很疲惫,第二天又要早起,各自洗脚睡了。白曼琳和刘老太太、刘小姐睡在一起,她以为自己脚痛,一定睡不着,那知道躺下去不到十分钟,一阵倦意袭来,将她拖进了无梦的睡乡。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脚仍然只能穿男鞋,心里颇有些懊恼,等到坐上牛车,她觉得好玩,心情才好转了。

    中午,他们到了奉命防守的江宁镇,只见昔日繁华的古镇已被日本飞机炸得面目全非。随着日军的逼近,国民政府已宣布迁都重庆,这让本地居民更加惊慌,纷纷跟着往内地迁徙。镇上的许多店铺已经关门,门上贴着“内迁”的字条,街上行人不多,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忧虑,使这个凄清萧索的小镇更显得愁云密布。  张一鸣把他的师部安置在了一所带有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的旧式大院里,这是一个乡绅的房子,他已举家逃往内地,留下这所空房子。那老绅士惧怕空袭,在后院子里挖了一个很大的防空洞,还用混凝土加固,非常结实,这让张一鸣很满意。安置好后,他命令手下的一个参谋:“你去把镇长给我找来,记住,让他把工事位置图和向导人员给我带来。”

    白曼琳一瘸一跛地进来了,问道:“表哥,你的电话接通了吗?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好让大哥来接我。”

    “我的电话还没有和民用电话接通。你别急,休息一会儿,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一个小时以后,参谋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参谋说他就是镇长。张一鸣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要的工事图和人带来了吗?”

    “张师长,”镇长无可奈何地说:“工事图找不到了,我叫人把资料翻了一遍都没找到。”

    “什么?”

    张一鸣怒道:“这么重要的资料居然弄丢了,你这个镇长是怎么当的?”

    镇长一脸的委屈:“工事是上任镇长修的,他已经走了,我是三天前才当的这个镇长,我确实不清楚。”

    “没有图,那你去给我找几个参加过修建的人来,要快!贻误军机你担当不起!”

    镇长脸色发白,急匆匆地出去了。张一鸣余怒未息,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竟把桌边的一个茶杯震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几个当年参与过修建的人。把那些工事找出一看,国防工事由锈迹斑斑的铁锁把门,工事也破败不堪,大概修好后既没有守备部队看守,也没有人修缮管理。工事找到了,钥匙却又拿不到。钥匙在地方上的乡、保长手里拿着,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些人,前线战败,他们早就闻风而逃,跑得无影无踪了。  “给我砸开!”张一鸣怒不可遏,眼前的一切,竟然又是苏州、无锡的重演。他最气的就是在苏州,他寻找人,寻找工事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等他找到了,还没来得及打开工事,敌人就已接踵而至,部队仓促应战,被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这是他带兵以来还从未有过的,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铁门砸开了。他走进一个工事一看,工事倒是钢筋混凝土的,可是机枪眼的大小,方位根本不对,更来气了:“这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

    一会儿,武天雄急冲冲地找来了:“师座,这些工事,只有少数是钢筋混凝土,大部分就是普通水泥的,根本承受不起敌人的大炮。”

    张一鸣没有说话,迈步走了出去。他接连看了几个工事,发现和武天雄说的一模一样。看到国家花费巨资打造的国防工程是这番模样,他痛心疾首:“贪官误国啊!”

    武天雄问道:“师座,我们怎么办?”

    “眼下还能怎么办?只有叫弟兄们尽量加固工事,把不合理的地方改一改。另外多挖隐蔽壕,别净指望着这些工事啦。”

    返回师部后,他把军需处处长叫来问道:“军部征调给我们的车子到了没有?”

    “到了。”

    “那好,你马上给我安排一辆,我要用。”

    十几分钟后,他和白曼琳坐着一辆破旧的卡车前往南京城。此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寒风夹着冰凉的象雾气一样的雨丝从失去玻璃的车窗飘进来,沁人肌骨。白曼林竖起衣领遮住脸颊,打量着车外的景色,柔细的雨丝像轻烟笼罩着大地,公路两旁的柏树荒草半隐在烟水雾气里,有着幽远朦胧的诗意。不过,公路上的喧闹景象打破了这番诗意,一队队步兵、工兵、辎重兵正开赴各自的防区,急促的脚步声,枪械的碰撞声,战车沉重的隆隆声,拉弹药的牛车吱吱呀呀的声音,战马的蹄声和嘶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油然而生豪迈之气。

    到了中华门,高大宽阔的城门洞里车水马龙,人头簇簇,拥挤不堪。夹杂在进进出出的军队当中的是出城到乡下避难的百姓,有的全家动手携带行李,有的则雇了牛车、架子车或者黄包车运送物品,每辆车上都高高地堆着各种物品,有的顶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前线局势紧张,日军占领无锡之后,兵分三路从不同方向攻击:东路日军沿沪宁铁路向南京进军;中路日军占领宜兴后,继而直扑溧阳,明显是想通过句容攻向南京;西路日军已经攻陷安徽广德,正向宣城进发,意图打到芜湖,切断南京守军的退路,从而对南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眼看战火越烧越近,南京市民纷纷出逃,避往后方。城门内外,军车的喇叭声、黄包车的铃子声、车夫的吆喝声以及行人说话声,闹哄哄地响成一片,一幅兵荒马乱的景象。

    一进城,白曼琳差点哭了起来。三个月不见,这已经不是昔日美丽、整洁的都城了。到处都是炸塌的房子、摇摇欲坠的建筑,瓦砾随处可见,被炸得起火燃烧的民房被消防队的水龙一冲,满地都是泥泞,街上一些被炸坏的车辆没来得及拖走,剩了一个个黑黑的躯壳留在那里,南京已经满目疮痍了。城里住户、店铺多数房门紧闭,门上铁将军把门,街上来往的大部分是荷枪实弹的军人,整个南京好像已经变为一座军人城了。

    到了山西路,那一带是富人区,又接近市郊,平时就行人稀少,现在敌兵压境,这些人家十有九户已经人去楼空,街上静悄悄地一个行人也没有。街道两旁的树木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了光秃秃的枝丫,一条被主人遗弃了的叭儿狗无精打采地蹲在街边,一双小眼睛茫然地望着街口,使这无人的大街越发显得空冷而凄凉。

    街上有好几户人家被炸,方公馆的顶楼被炸掉,底楼倒还立着,像迎头挨了一棒,李部长家那座威严气派的罗马式房子只剩了两根圆柱子耸立着,好像古罗马遗址,韩公馆则完全倒塌,连昔日的影子都不剩了。在公交车站,一辆被炸成两截的公共汽车还停在那里,车身上到处可见深褐色的血迹,旁边一棵梧桐树的树枝上还豁然挂着一段白色的东西,分明是人的肠子。白曼琳的脸变白了,她害怕回到家迎接她的也是一片惨象,她紧张得微微发颤,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好看看她的家有没有躲过炸弹,父兄是否平安无事。

    到了家,当汽车拐过树丛,那栋白色房子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快乐得流下了眼泪。车子刚停下,她忘了脚上的疼痛,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她酸痛的两条腿支撑不起这一跳,立刻蹲了下去,站不起来了。张一鸣慌忙下车把她扶起来,搀着她往里走,她一面走,一面大喊:“爸爸!爸爸!我回来了!”

    白敬文和白少飞父子俩都在客厅里,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身起来往外疾走,没到门口,她已经进来了,一头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爸爸!”

    白敬文也是老泪纵横:“你回来了就好,这么久没你的消息,我们都快急死了!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没有,”她抽泣着说:“我很好。”

    白少飞劝道:“琳儿,不要哭了,你们回来是件高兴的事,怎么倒伤心起来了?”

    她止住哭声,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对她哥哥说道:“谁伤心了?我是高兴得哭。大哥,把你的手绢给我用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手绢了。”

    他忙从裤袋里摸出手绢递给她。白敬文看了看女儿,她明显地瘦了,身上的衣服也很脏,他看到她脚上那双丑陋的布鞋和露出来的纱布时,心里紧张了:“你的脚怎么啦?”

    她故作轻快地:“没怎么,就打了几个泡。”

    “打几个泡用得着包纱布吗?你不是受伤了吧?”

    白少飞也很担心。  “真的没事,不信你问表哥。”

    “没事就好,”白敬文说道:“老三伤得那么重,你们再要出什么事,我还真承受不起了。”

    “三哥有消息了吗?”

    白少飞回答道:“他来信了,我和爸爸上个礼拜还去看了他。”

    张一鸣和白曼琳惊喜地问道:“他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

    “他在长沙。他现在除了腿还没好,其他的伤已经基本愈合了。他想和我们一起回南京,我说南京空袭频繁,你腿不方便,遇到轰炸来不及躲,还是留在长沙安全些。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留下了。”

    “我真想去陪陪他,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医院里,一定很想家。”

    白曼琳说道。她有这种体会。她受伤的时候,虽说有姨妈和嫂子陪在她身边,她还是非常想家、想父亲和哥哥们,父亲和大哥到上海守了她一个礼拜,走了之后,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而三哥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不是比她更可怜。  白少飞说道:“他现在不在医院里,一个自愿照顾他的女孩子把他接到了她家里。那户人家就母女两个,待他非常好。那个女孩对他更是痴心一片,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白曼琳很感兴趣:“那女孩子长得怎么样?”

    “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好,温柔恬静,又大方,像个大家闺秀,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三哥呢?他怎么看?”

    “老三这糊涂虫,跟人家称兄道妹的,说是他认的干妹妹,我看人家可没把他当哥哥。那苏太太对他,简直就是老丈母娘待女婿,连我们都看出来了,就他还蒙在鼓里。”

    白曼琳笑道:“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也不提醒他?”

    “说实话,我和爸爸都很喜欢那女孩,希望他们能成。可是老三的脾气你也知道,整天地说‘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真给他戳穿了,他要不愿意,立马就逃之夭夭,岂不坏了事。还是多给他一点时间,加深他们的感情,让他自己睁开眼睛。”

    张一鸣说道:“老三也是,事业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此不要家庭,好女孩可不是随时都碰得到的。”

    白少飞笑道:“他也是学你。他跟紫芸说过,他要像你一样,先建功立业,然后再成家。”

    “那我得劝劝他,我并不是因为事业而不要家庭,只不过是到现在才找到我要的人。”

    张一鸣望着白曼琳说,后者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白敬文问道:“远卓,你是回来防守南京的吧?”

    “是的。”

    “你在哪里防守?”

    “江宁。对了,舅舅,你们不准备离开南京吗?”

    “少飞要走,外交部要迁到武汉,定了今晚8点半的火车。我什么时候走还没定,我想把学校迁到武汉去,可是带那么多学生和仪器,车、船票就是大问题,现在的票要凭关系才买得到,我们只怕要步行到后方,所以我想等一等,看看形势再说。”

    “不要再等了,尽快离开南京。卫戍司令部已下令死守,一旦防守的部队全部到位,司令部很可能封闭城门,封锁江面,以防退缩。那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这……”

    “舅舅,不要再犹豫了。一旦打起来,留在南京就太危险了。你得走,越快越好!把琳儿也带走。”

    白少飞说道:“爸爸,表哥说得对,你不能留下来,你和琳儿跟我一起走吧,我有家属的名额,可以带你们上车。”

    “你带琳儿走。”

    白敬文说道:“我明天就去跟教职员工和学生们商量学校搬迁的事,看看哪些愿意走,怎么走。”

    “我不走。”

    白曼琳说道:“我要留在部队。”

    “你还是跟着舅舅走吧。从南京到武汉路途遥远,步行的话不是十天半月就走得到的,舅舅年纪大了,我怕他吃不消,你跟他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张一鸣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肯让她留下来了。他很清楚防守南京的多是在上海被打残了的部队,后面补充的新兵又毫无作战经验,就凭这些部队来死守,实在令人难以乐观。他心里已经抱定了拼死保卫首都的决心,因此不愿让她在身边使自己分心,甚至英雄气短,也不愿她跟着自己一块受死,他希望她好好地活着,能看到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  白曼琳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想法,听了他的话,她看了看父亲,发现两个月不见,他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也增加了不少,大概是这段时间过于担心他们兄妹,心里一阵愧疚,说道:“好吧,我跟爸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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