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萧檀心感到一阵眩晕。
她设想过无数种见面时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这一种。
那个声称坚持“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李烨，怎么会突然为了她开始守身如玉。
她知道李烨自幼被性情固执，说一不二，是绝不可能轻易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二哥，这是为什么？”
萧檀心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李烨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拾起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因为我发现，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更怕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阳光太烈，萧檀心感到眼前有些模糊。
她该相信他吗？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谎言？可当他这样看着她时，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全都化作了喉间的一团棉花。
“我不信。”她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却不如想象中坚定，“你那时，也把话说的信誓旦旦……”
“我错了。”
李烨上前一步，缩短了她刚拉开的距离，“我那时说的都是气话，回去后，就开始后悔。”
他嘴角扬起一个苦笑，“檀心妹妹，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从来都会想法设法的给你，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二哥也照样能够给你。”
萧檀心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李烨继续道:“我听说，当年侯爷求娶侯夫人之时立过誓，此生不二色。
他伸手轻轻抚上萧檀心的脸颊，“檀心妹妹，我也想像你父亲待母亲那样待你。”
一滴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萧檀心想忍住，却被李烨拇指轻柔地拭去。
“你...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已经软了下来。
李烨笑了，那笑容，让萧檀心想起小时候他偷偷带她溜出府玩时的模样。
“不着急，我们有一辈子时间。”
远处传来侍女寻找他们的声音，想必是前厅茶席将散，开始摆宴。
李烨迅速套上外袍，草草系上了腰带，萧檀心下意识伸手帮他整理衣领，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红了脸。
“檀心。”李烨突然低声唤她。
“嗯？”
“生辰那日，我其实准备了另一件礼物。”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本想等你气消了再给。”
萧檀心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对白玉耳坠，玉上天然形成的纹路恰似两朵并蒂莲。
“这是...”
“南疆来的暖玉，据说佩戴之人能感知对方的心意。”李烨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你若不信我，大可以日日戴着，看我是否言不由衷。”
萧檀心攥紧了耳坠，玉石在手心渐渐变得温暖。
“帮我戴上。”
她最终说道，转身背对着他，撩起耳边的碎发。
李烨的手指有些颤抖，却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当他的气息拂过她耳际时，萧檀心闭上了眼睛。
远处，文悬站在回廊拐角，静静望着这一幕。
暮色四合，毅王府门前的石狮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饮宴过后，萧檀心扶着母亲的手，缓步走下台阶。
就在她即将登上马车时，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直扑向她。
"萧大姑娘！求您给贱妾一条生路吧！"
萧檀心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裙摆被人死死拽住。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名容颜娇美的素衣女子跪伏在地，鬓发散乱，面色苍白，一双含泪的眼睛满是哀求。
“你……”
萧檀心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女子仰起脸，声音凄切，哭诉道:
“贱妾名唤琴烟，是世子爷的房里人……如今已有了身孕，可世子爷为了迎娶您，竟要将我发卖出去！求您可怜可怜我，给我和孩子一条活路吧！”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哗然。
原本只是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萧檀心浑身发冷，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
“胡说八道！”南阳侯夫人厉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妇，竟敢污蔑世子清誉！”
琴烟却死死抱住萧檀心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贱妾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世子爷上月还夜夜宿在我房中，如今却翻脸无情……萧大小姐，您也是女子，求您发发慈悲……" ”
萧檀心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
她想起李烨曾信誓旦旦地说“通房都已送走”，心中如坠冰窟。
就在场面混乱不堪之际，一道冷厉的怒喝骤然响起——
“放肆！”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李烨大步而来，面色阴沉如铁。
他一把拽起琴烟，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怒吼道：
“贱人，是谁你叫来的？！”
琴烟被他掐着手腕，疼得脸色煞白，却仍倔强道：
“世子爷……您不能这样狠心啊！我腹中可是您的骨肉……”
李烨闻言，眸中寒光一闪，竟猛地抬脚，狠狠踹在她腹部！
“啊——！”
琴烟惨叫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滚下台阶，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她蜷缩着身子，身下渐渐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四周瞬间死寂。
萧檀心瞪大眼睛，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她看着琴烟痛苦抽搐的模样，看着那滩越扩越大的血迹，看着李烨冰冷无情的侧脸……
“呕——”
她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后的意识里，是母亲惊慌的呼喊，和李烨转身朝她奔来的身影……
萧檀心高烧三日，噩梦不断。
梦中，琴烟满身是血，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凄厉哭喊：“萧大小姐，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而李烨站在一旁，手中长剑滴血，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不……不……”她在梦魇中挣扎，冷汗浸透中衣。
“小姐！小姐！”青柳焦急地唤着她，用湿帕子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萧檀心终于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闺房帷帐。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檀儿！”萧夫人红着眼眶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可算醒了……”
萧檀心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李烨已经站了三天三夜。
他依旧穿着那日的墨色锦袍，面容憔悴，眼下青黑一片。
见她醒来，他眸中骤然亮起希冀的光，可萧檀心却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那个会为她折杏花、放烟火的少年郎，早已死在了权贵冷血的规则里。
而如今站在她窗外的，只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毅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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