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洒落大地。
从姜家的停车区一路走过来,柔软的羊绒大衣隔绝了寒气,伴随着相见的喜悦,顾聿之只觉得心脏一片滚热,后背都似乎冒出了汗。
可那道细而软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了过来,像是一道开了光的利刃,直直的穿过他的命门,戳进他的心脏。
卷起的锋利刀刃在血肉和心脏中搅弄,连起血淋淋的疼,让他几乎要站不稳。
心如刀绞,呼吸艰涩。
猎猎寒风扫过后颈,脊背一片冰凉。
比那一夜被风雪侵袭的彷山,还要慌张几分。
最起码那晚,他知道自己总能找回他的爱人。
可如今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出国一趟,裴鹤年重伤,就迅速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说他是好人。
可她并不想跟他进入婚姻。
灿烂的日光笼罩着男人的眉眼,却照不清他眼底的阴翳。
漆黑而沉的狐狸眼,闪过锐利的精明与茫然,他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门口,正在被风雪侵袭的庭院,听着心脏一寸一寸裂开的声音。
他习惯性的去拨弄拇指处的扳指,可是那处早已空空如也。
恍惚间又置身顾家老宅的深夜,四面八方的蟋蟀声聒噪蔓延,像是混着他的骨血一起生长,缠绕着他的灵魂快速坠往暴吝和恶劣。
他厌恶永远掌控一切的父亲。
他轻视卑贱低劣的顾厌。
他无法理解紧缠着父亲不放,渴望得到爱的母亲。
可到头来,
他身上流着顾家的血。
他和他们一样卑劣。
甚至比他们更卑劣。
日光的照耀中,长身玉立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闭了闭眼睛,掩下眸底痛苦的暗色。
冰冷的寒风吹在手背,像是那夜黏腻的鲜血,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干涸凝结。
老头子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但他耳提面命的教育里,有一句话或许没错。
权力,支撑着顾家人的骨骼。
拥有了权力,就能拥有一切。
他可怜又单纯的小未婚妻,只是被别人骗了。
那些煞费苦心的畜生,努力织出一张迷惑她的大网,骗着他懵懂又无助的小未婚妻,从他身边离开。
该死的是他们。
是他心软手软,所以才一次次给人可乘之机。
全都死了就好了。
他可怜又无助的心肝儿,只能摆着一张哭花的小脸困在他身边。
他会待她比现在更好。
她会再次爱上他的。
-
会客厅里的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祭完灶王爷之后的安排聊到下午要逛的品牌,又从年夜饭的创意菜聊到年后去哪里度假……
站在门口的男人久久伫立着,顺着这个时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打开的那扇门上轻轻叩击,
“妈,枝枝。”
“聿之来了!”
姜母连忙起身。
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的。
更何况顾聿之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办事妥贴,对自己的女儿又好,时不时就往这边跑,大堆大堆的礼物送着,姜家上上下下的人他都记着,都打点过。
人前人后,没有人说未来的姑爷不好。
姜栀枝也跟着起身,“聿之哥哥。”
助理已经很熟练的将礼物放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语气也很熟稔,
“我们顾总最近出差去了一趟S市,他心里记挂着夫人跟大小姐,来回跑了几趟买的礼物。这批京绣的制作工艺是规格最高的,用的金丝银线孔雀羽毛,前些年咱们送出去的国礼刺绣,也是这位绣娘做的……”
姜母笑容亲和,保养得宜的手指拂过上面的纹样,
“让你费心了,出差一趟这么辛苦还记挂着我。”
面容英俊的男人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单手环着怀中少女的肩膀,表情真挚:
“是枝枝苦恼今年过年不知道该送妈什么礼物好,我思来想去替她拿了主意,绣娘说这个料子和纹样是最吉利的,寓意也好,很适合母亲。”
布料是流光溢彩的漂亮,姜母的眼底带着欣赏,又忍不住摸了摸,感慨:
“太贵重了。”
顾聿之嗓音清润,眼底带笑:
“它能做成衣服穿在妈身上,才算是物尽其用了。”
姜栀枝抬头看他,越发觉得有点愧疚了。
顾聿之送来的礼物很多,贵重一些的都被母亲收了起来,专门保管着。
如果有一天要退婚,这些都可以一件不少的退回去。
但就算要退婚,也只能退回去这些物件本身。
顾聿之花在上面的心血,是永远都没有人能为他弥补的。
姜栀枝心底有些怅然,抬着一张漂亮脸蛋看人,眼睛都没有眨。
顾聿之似有所感的低下头来,抬手蹭了蹭她的脸蛋。
“正好,祭拜灶王爷的事马上就忙完了,我让阿姨把食材处理好,中午给你们做个研究出来的新菜品!”
“你们俩也好几天没见了,先去院子里转一转。对了,我听着聿之的嗓子有些哑,一会儿先给你炖上雪梨汤,半个小时之后你们俩来喝。”
顾聿之笑着答应,被姜栀枝牵手出了门。
一段时间不见,那只受过伤的小黑兔被养的更好了。
不光是皮毛油光发亮,整只兔也圆润了。
它自己就占据了花房里的一只小隔间,角落里还有一张大大的兔窝,圆滚滚的黑色兔身上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小衣服。
胆子也大了,看到他们就装成没看到,在那里两眼放空。
两只爪很松弛地搭着,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兔草。
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狂野。
姜栀枝拉着顾聿之蹲了下来,又给它递了一根兔草,拉着他的手腕,往小兔子面前晃了晃。
“煤球,你爹来了!”
面容英俊的男人依旧静静的注视着她,听到这句话,僵硬的眼神有片刻柔和。
她好像总是这样。
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的,左右他所有喜怒哀乐。
“聿之哥哥——”
少女的发丝在空气中转出弧度,水光盈盈的眼睛对上了他。
眉眼弯弯,红唇扬起,
“怎么办呀,它好像不认识你了?”
顾聿之握着兔草的手指有些僵硬,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唇角牵了牵,
“确实,她好像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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