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旺,白旺!”李自成向外面高声喊了两句,然后对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白旺沉声道:“接下来你就听宋先生的调遣,宋先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
“宋先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白旺闻言一愣,暗想这个矮子莫不是会使什么邪术,怎么闯王在屋子里和他呆了一会儿就和喝了迷魂汤一般。李自成看出白旺的心思,笑道:“宋先生已经是我们的军师了,他说的便是我说的?”
“哦哦!”白旺应了两声,当时《三国》早已是家喻户晓,诸葛亮担任过得军师早已成了智囊的代名词,他偷偷看了看李自成的脸,确认头领没有被这矮子使邪术给迷了心窍,笑道:“明白,明白!闯王您是鱼,宋先生就是水,您遇到宋先生便是如鱼得水!”
“不错!”李自成笑道:“莫耍贫嘴了,快去做事!”
洛阳。这座九朝古都到了明代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随着经济政治中心由关中向关东的迁徙和运河的开凿,洛阳不但失去了天下之中的位置,就连河南中心的位置也被开封夺去,已经沦为了一座普通的城市了。但在明朝与农民军的战争爆发之后,洛阳居天下之中,依山带河的战略价值又体现了出来。无论从洛阳北上河内、南下南阳、汝州;东出成皋;西入潼关都极其方便。洪承畴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稳居于蛛网的中心,无论是农民军往哪个方向行动,他都可以迅速前往,将其赶回群山之中,最后加以消灭。当然,洪承畴驻军洛阳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当今天子的叔父福王的亲藩之地,天下藩王之中,若论亲厚福王乃是第一,如果福王受到惊扰,只怕他这个总督的位子就不太稳了。
对于洪承畴来说,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开春的这几个月的心情还是颇为不错的,虽然他对于杨嗣昌凭借刘成之力青云直上,独占鳌头心中颇有几分妒忌,觉得对方不过是运气好,若不是自己当初将刘成派去宁夏应付林丹汗,现在入阁拜相的就是自己而非杨文弱了。但他对于剿贼战事的前景还是颇为乐观的:流贼已经被驱赶到了豫西、陕南、鄂北交界的大山之中,离开大山进入平原地区的要隘都在各省的官军的坚守之下,而向东进入中原的主要道路正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不过洪承畴并不打算在夏粮收割前发起对山区流贼的进攻,他很清楚虽然表面上他可以总督数省官军,但实际上能顶用的只有被招抚的几股前流贼,从山西、陕西二省调来的猛如虎、左良玉等几员将领的军队。其余各省的军队要么缺额太多、要么多半老弱,要么欠饷太多,作为主军守卫本省的边界关隘还好,如果让他们前往山区与已经走投无路的流贼做殊死搏斗,肯定是败多胜少,反而会败坏整个大局。因此洪承畴打算先利用春天的饥荒再削弱一部分敌人的力量,同时看看能不能寻找机会招抚其中一部分,以贼攻贼,以减少己方的损失。
但鲁阳关失守的消息破坏了洪承畴的好心情,熟稔于兵要地理的他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这意味着通往南阳盆地的大门已经向农民军敞开了,如果打一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南阳盆地像是关中、汉中、湖北与中原四者之间的一个旋转门,四面都可进入,四面都可出击。向西经过武关便是蓝田,关中震动;逆汉水河谷而上可以进入汉中,向南可直逼襄樊,进入江汉平原;向东则可出方城,进入中原。以他有限的兵力,根本不可能阻止农民军四处进攻,这等于他原有的部署全部破灭。
“来人,请刘国能副总兵来一趟!”洪承畴强压下胸中的惊惶,他很清楚今上的性格,如果流贼重新窜入中原,御史们的弹劾帖子能把自己给活埋了,到了那个时候天子还会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吗?洪承畴可没有那么自信。
“保持镇定,保持镇定,也许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流贼到底打到哪里了!”洪承畴一面告诫自己,一面做着深呼吸,当刘国能走进节堂时,从表面上看过去洪承畴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了。
“末将参见督师大人!”刘国能向洪承畴磕了两个头,他这几年在洪承畴手下战功颇多,已经积功至副总兵,这让他对洪承畴越发感激,一心想要多立战功好加官进爵。
“给刘将军赐座!”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用颇为亲热的语气道:“刘将军,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得用的兵马?”
“禀告督师大人,末将麾下有两千余精兵,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说到这里,刘国能犹豫了一下:“只是前些日子在叶县剿灭当地的杆子时,损失了三十多匹马,还有一百一十余副甲仗!”
“哦,这个好说!我会吩咐粮台,你报个数字过去,立刻就给你补上!”洪承畴表现的十分爽快。
“多谢大人!”刘国能闻言大喜,他也没想到洪承畴这么爽快,马匹也还罢了,盔甲却是很不容易补齐的,他刚才特地多报了一倍,本以为洪承畴能给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全部答应了。兴奋之余他也有几分惶恐,以过去的经验,上官的好处可没有这么好吃的,往往伴随着什么任务。果然刘国能没有猜错,洪承畴又扯了几句闲话后,沉声道:“刘将军,方才本官得到军情,流贼已经大举南下,攻破了鲁阳关,形势十分危急,本督打算出兵驰援。你麾下骑兵多,又刚刚去过叶县,对那边的地理十分熟悉。你马上领兵由方城道驰援南阳,务必要确保南阳的安全!”
“是,督师大人!”刘国能稍一犹豫:“督师大人,流贼有数万之众,而末将只有两千人马,只恐寡不敌众!”
“无妨,你大可相机行事!”
得到洪承畴的许诺,刘国能躬身领命退下。洪承畴重新回到地图旁,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思忖起来。他自然不认为仅凭刘国能的两千人马能够击败流贼,但他是个思维缜密之人,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走路途更近的三鸦路去救南阳,但也不会只走一路,毕竟三鸦路虽然距离最近,但一路上多有险要之处,若是流贼扼险而守,自己在半道上进退不得岂不是就糟糕了?现在自己调遣各路兵马还需要一两天时间,让刘国能作为偏师先走路途更远,但更平坦的方城路,可以将流贼的吸引力集中到方城路方向,而自己可以领大军由三鸦路出其不意。至于选择刘国能而不是其他将领是因为他出身流贼,对流贼们常用的伎俩十分了解,骑兵也多一些,狡诈多智,往往可以出奇制胜;而且相比起其他明军将领,刘国能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平日里谨慎小心,打起仗来也更卖力气,更适合承担偏师的任务。
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洪承畴已经将出兵的诸般事情想得清楚,便叫来幕僚部下,将一桩桩事情分派下去,这些事情忙碌完毕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老爷,晚饭您是在书房还是在后厅用呢?”老仆低声问道。
“便在书房吧!”洪承畴站起身来,随口对一旁的心腹幕僚吩咐道:“吴先生,你替我起草一封给圣上的奏疏,流贼行动的事情略略提一点就好了,明天早上给我!”
“是,督师大人!”幕僚心领神会笑道:“那在下就在上面说流贼向南进犯鲁阳?”
“不用说的这么详细,便说风闻鲁阳附近出现零星流贼便是,圣上现在忧心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做臣子的须得替他分忧,岂可什么事情都去烦他?”
“是,大人,在下明白了!”
天色刚刚破晓,河面上淡淡的亮光随着波浪闪烁,在撑杆下破碎,待到木筏经过后又重新聚拢。徐鹤城离开南阳后就沿着白河河谷一路向南,他害怕流贼追赶上来,每天都以最大的速度行军,直到过了白河方才觉得安全了。
“徐大人,前面那是什么地方?”由于要渡河的缘故,朱聿键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那一抹灰色问道。
“哦!”徐鹤城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顺着朱聿键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王爷,那边应该是新野了!”
“新野?便是刘皇叔待过的新野城?”朱聿键兴奋了起来,“不错,王爷您没有来过新野?”徐鹤城惊讶的看了朱聿键一眼,暗想莫非这唐王难道连这里都没有来过?
“哎!”朱聿键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徐先生你知道吗?寡人从生下来到现在连南阳府城都没有出去过几次,何况这新野了,说来也是好笑,若非流贼攻破南阳城,我也没有机会能够出来一趟,说来倒是要多谢这些流贼了!”
徐鹤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才想起来按照大明的规矩藩王虽然身份尊贵,但若无朝廷的允许,莫说干涉地方军政,就连私自离开藩地都是重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龙子凤孙不过是些戴着金镣铐的囚徒罢了。
“徐先生!”朱聿键摆脱负面情绪倒是很快:“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过了白河,流贼追上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徐鹤城稍一思忖答道:“我打算在新野城呆上一两天,歇歇马,不过我觉得这里还是不够安全,如果王爷您不反对的话,我打算在新野城歇息两天,然后继续南下前往襄阳,到了那儿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寡人也听说过襄阳乃天下坚城,流贼应该拿他没有什么法子了!”朱聿键笑道:“那徐先生到了襄阳就要与寡人告别呢?”
“不错!”徐鹤城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礼貌,倒像是说朱聿键耽搁了自己一般,赶忙笑道:“本来应该待到官军收复南阳,将王爷送回王府再说的,只是在下有军令在身——”
“无妨!”朱聿键笑道:“徐先生,这次本王夫妻能够脱险,都是多亏了你。这样吧!”说到这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给徐鹤城:“这块玉佩还请先生收下。”
“这如何使得!”徐鹤城也是见过世面的,见那玉佩质地便知是价值连城,说不定还是宫中御赐之物,他正要推辞,手中却是一暖,却是被朱聿键硬塞进自己手中。
“徐先生,这玉佩乃是先父赐给我,据说有避风驱邪的功效。寡人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只怕也用不上这玉佩了,先生为国家奔波,倒是还用得上,便收下吧!”
徐鹤城见朱聿键嘴上说自己深居宫中,锦衣玉食,可脸上分明是黯然之色,显然对这种半囚徒的生活并不满意,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恻然。变将玉佩系在自己腰上,敛衽对朱聿键拜了两拜:“大王厚赐,鹤城不敢推辞,厚颜收下了!”
“好,好!”看到徐鹤城收下玉佩,朱聿键露出真挚的笑容。此时渡马车的木筏回来了,他不待老太监催促,便转身上了木筏。
看着缓慢向对岸驶去的木筏,徐鹤城心中百感交集,突然耳边传来徐万仞的声音:“大哥,你觉得这个唐王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你问这个干嘛?”徐鹤城有些讶异的反问道。
徐万仞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徐鹤城的问题,径直说道:“我这几日倒是都和他在一起,觉得这位唐王当真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不愧是当世之贵胄呀!”
“哼!”徐鹤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说吧,你到底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哈哈哈!”徐万仞笑了起来:“果然是与我一奶同胞的大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干笑了两声,见徐鹤城不搭腔,只好强笑道:“我想留在这位唐王身边做事,谋个出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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