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骑士悲歌内 > 第九卷第十七章

已经因为魔皇领域而严重失血的奥尔卡刚刚落地就丢掉了手中的苍羽。魔皇之剑瞬间散碎成了一地杂乱的羽毛,奥尔卡紧紧捂着破损的胸腹,竭力止住随时可能致命的失血。

        天空再无黑暗的云翳和血月背景的白金正十字,黄昏的天空低矮黯淡,无尽的萧瑟之意笼罩在这片被黑暗精气和元素涌流烧灼成一片玻璃面的大地,晚霞的凄迷无情地望着两个都陷入垂死挣扎的魔族。

        绯衣天使蜷缩在地面,剧烈的疼痛完全占据了她的神经。她的意识几乎已经没有存在的空间,她只知道剧烈地永无停止地抽搐。那是她的力量和生命本源相互的冲突,只有一方崩溃,才能告一段落。

        背后被划开的伤口汩汩地淌着粘稠的紫血,血中的紫意接触到徘徊在她周身的光之灵子,立刻湮灭出了一点火星。而在她体内的各处,无数的火星正在烧灼着她的躯壳。

        就像充满了火的那晚一样。

        无论如何拼命忘记,何种强烈凶狠的精神控制和魔法,都无法把那一晚从她的生命中抹去。

        ;

        “啊——”

        过度失血已经令她的视野出现了眩晕,痛苦已经不在,呼吸失去了效率,再过急速的喘息也令她没有血液的身体无法运载氧气。但是她却明白,如果放松下来的话,斯维尼定然会从自己体内分离,虽说这样会减轻自己的伤势,但是另一半的致命重伤一定会作用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斯维尼身上。

        无论是作为斯乌的孪生伙伴,还是斯维尼的母亲,她都不会让这个选择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双冰凉的手臂按在了自己伤口处,粘稠的胶状物从手心涌出,粘合了断裂的大血管,又将自己流出的小肠塞回了腹腔。

        剧烈的呕吐感再次令她眩晕了几分,不过她也同时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或许得到了拖延。

        “不要动。不要胡思乱想。”

        “我……”

        “请不要说话,你的气管已经被血块堵住了,我现在要为你插呼吸管。”

        指尖锋利的刀片划在自己喉管上只带来了微微一痛,窒息的感觉立刻减缓了许多。几秒钟后。发现自己无力振动声带的奥尔卡才明白自己的喉管已经被切开,呼吸道被插入了另一根管子。

        乳白色的液体被注入了她的颈静脉,暂时性的替代血液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让小小的奥尔卡平躺在地面,齐诺紧张地看着这个目标。

        全身几乎被灰红色的鲜血浸透的奥尔卡只如此地脆弱无力,他甚至只需要伸手堵住她的呼吸管几十秒钟。格里梅尔的最高任务就完成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去救奥尔卡,以他对自己人性的理解,不去帮助奥尔卡一走了之不应该才是最佳的选择么?

        更令他困惑不解的是维丽尔竟然也没有这样选择,她甚至将自己的无限能量触发器暂时装备在自己身上好令自己恢复伤势,为什么她的调试器从来未检测过她竟然出现了比自己当初更加严重的BUG呢?看着她站在自己身后麻木的表情——那或许是她的面具吧……

        奥尔卡挣扎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蹲在她身边齐诺的手。

        发不出声音的她在齐诺的手心用力划动着,是魔族的文字。但是以齐诺的数据库,分析出她的信息息毫无困难。

        “救救她,她不应该现在就死。”

        齐诺点点头,把伤势勉强稳定下来的奥尔卡平放在地面上。跑向了绯衣天使的位置。维丽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最终目标,毫无悔意地放弃了完成任务的使命,缓步走到了齐诺身边。

        内部的元素湮灭无法阻止,但是齐诺和维丽尔共同的强效制冷装置接在绯衣天使旁边后,急速降低的温度便大大缓解了湮灭的速度。当这个阈值终于低于绯衣天使的恢复速度后,她剧烈的抽出逐渐停止了。

        仍旧将脸庞紧紧隐藏在兜帽中的魔族天使精神清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虚弱地伸出手去,拉紧了自己的兜帽。

        全身的汗水很快在低温中变成冰,背后的血液也已经凝结,但是不时从她魔纹迸出的火星和她勉强压抑住的痛苦声中仍旧能够感受到剧烈的痛苦依旧没有远离,只不过没有再吞没她的意识了。

        维丽尔和齐诺就默默地坐在缓慢地恢复中的绯衣天使旁边。梳理着自己的数据库。片刻后,齐诺摘下了自己胸口处的无限能量触发器,还给了维丽尔。

        维丽尔收下,继续沉默。

        奥尔卡躺在自己的翅翼中。感受着自己伤势的逐渐内渗。她的意志已经无法继续阻止伤势蔓延到斯维尼身上了。

        那样幼小的孩子啊……

        她慢慢地拾起了一片苍羽的锋利羽毛,握在手中,贴着颈静脉两公分处,找好了动脉的位置,然后用力地一点一点地刺下。

        奥尔卡的灵魂会附着在你身上吧,接下来。就该是你来救我了哦!

        “妈妈!!——”

        在灵魂之海,斯维尼拼命摇动着最后一道透明的灵魂锁链,试图唤醒那锁链深处看不清容貌的真正的自己。

        “对不起!!”

        灵魂之海中的锵音令奥尔卡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奥尔卡眨眨眼睛,动作继续——

        “妈妈你知道吧,我才是最后一个灵魂最佳的人选……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应该的,我和妈妈的关系,只不过是一段虚妄的孽缘而已……对不起,我早就——”

        “不许说。”

        泪水顺着满是血迹的脸庞曲线缓缓流下,她何尝不懂得这一点呢?空虚的躯壳中衍生出的无根的灵魂,贪嗜着这份纯净的母爱,渴望将这份美好却毫无意义的情感永远地延续下去——

        “妈妈不高兴了哟。”

        小小的斯维尼用尽全力抱住了透明的灵魂锁链,融化为一道灰色的气流,贯穿了封印魔皇的最后一道枷锁。

        “妈妈很伤心哟。”

        温热的泪水又一次留下,融化了结痂的血块。

        还来得及——

        力量猛然灌入了手指,羽毛撕开了皮肉和颈动脉的血管壁,最后的灰色魔血在心脏的虚弱脉动下喷出了数米之高——

        光啊!——

        灰色的血在天空中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光,那是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光。是一团完全不是光元素组成,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光。

        无根的缘,照应着遥远的世界之初。从茫茫混沌中开辟出无根的世界。

        谁敢说自己的是有根的孩子,谁又敢说自己是无根的旅人呢?

        羁绊所在的地方,便是世界啊。

        迷蒙的光中,莉莉丝的虚像一闪而逝,最后一道枷锁化为了光的灵子回到了圣子的手中。斯维尼精致的小脸满是泪水。最后一次注视着母亲迷茫的脸庞,在妈妈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莉莉丝的双臂抱住了她,然后向光的尽头,天空之上的另一个世界飘去。

        绯衣天使挣扎地在冰气中转过身,对着莉莉丝的虚影伏跪而下,双手交叠放于自己的心口。

        “主说,要有光。”虚空。

        无限。

        无尽的光。

        ;

        并不耀目,却遮掩了一切光芒的纯净光辉向天空的极远处飘去,终于消失在了天的另一头。

        每一名奥西利亚的魔族在这一刻都抬起头,望着天空那虚无的方位。乌金色萦绕在他们虚实之间的视野里。盘旋飞舞着无穷无尽的古朴符号。尽管其意不明,但在符箓的跃动间,他们的心灵仿佛忽然多了些什么,至此,他们方才想起刻印在血脉历史间的对暗之极、魔族皇者的尊崇与臣服。

        批阅卷宗的光之极希纳斯手指僵硬了片刻,纤长的羽毛笔从白皙的指间摔落,水蓝色的双目透过了圣地皇宫华丽的宫墙、千万里的时空距离,看到了那终于扬起在奥西利亚大地上的又一缕纯粹的光。

        天宇落晨星,六道失安行。光暗本无相,谁可道清明。

        最纯粹的光正如最纯粹的暗一般清澈明亮。是超越了一切物质元素之上的世界本源。神祗在这个世界的代理,不过是将这原初的力量交予生命本身,用生命自己的力量去勾勒涂画这片属于他们的世界。

        也正是因为如此,便有觊觎这片世界美丽的欲望所在。六千年再无双皇战争的和平使奥西利亚文明急速发展。同样平静的表面下孕育了更为可怖的威胁。将光与暗从世界本源之中隔离,创造出新的神位——第四位超越者——第四神的候选人。

        黑魔法师便是这全所未有的狂想家,用极光和极暗带来的割裂和颠覆,令平静祥和的世界灵源染上了一抹他的黑色。

        南哈特默不作声地站在希纳斯身边,女皇轻叹一声,捡起自己的羽毛笔。任凭命运将奥西利亚冲向另一条轨道。

        “回去昭告他们,黑色之翼取消非法组织的身份。镇守他们的那三支兵团别再逼得那么严——今年的联盟年会,邀请黑色之翼代表参加。”希纳斯用平淡而不容辩驳的语气说。

        米纳尔森林深处,巨木王座之上的两位龙族王者,同样从修炼的沉睡中睁开眼睛。硕大的龙目望向奥西利亚的秋野,两位龙王几乎是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旋即张开了遮盖天日的巨大龙翼,在狂风和众龙族的注视下掠向远方。

        “到弯下腰的时候了。”

        ;

        光辉散尽,银发飘散,奥尔卡轻轻拂去眼角缠绕住纤细银丝的泪珠。

        她眼角的余光令她微微惊讶了片刻,此刻的她并不是身着那身黑色之翼的黑银双色的军装,而是一套纯灰色的传统罩袍。她隐约记得,那是已经绝灭的翼魔族的衣装。

        轻轻动了动手腕,周身一切伤势消失不见的舒适感令她感到一阵微微的恐惧。如水般流淌在自己皓腕之际的真丝灰袍并非真正的物质组成,而是由细腻到极致的元素控制漂浮在自己皮肤表面的暗元素。

        好空。

        她是这样感觉的。视野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光晕,她只能够看到自己眼边的几处细节。如失去重量一般的身体仿若漂浮在一片只有光的空间——无论这是如何的触觉,那也非她所生活了五百多年的奥西利亚。

        “奥尔卡,死掉了吗?”

        “那样的话,斯维尼就获救了吧,斯乌也醒了吧?”

        “够了呀……”

        “那奥尔卡为什么要哭呢?”

        光洁白皙的小手按在了自己心口。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甚至毫无理由地从自己已经干涩的眼角不住地涌出。缠绕在细细的银丝间,抹不掉、干不透。

        “斯维尼……斯维尼——斯维尼!!”

        再也没有人回答道“妈妈”了。斯维尼是一个可爱听话的孩子,她从不会惹奥尔卡生气,也不会让妈妈着急。

        漂浮一般的感觉沉重了几分。被紫色浸透的眼眸微微张开了几分,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从未直视过如此美丽的自己,肌肤如雪、长发似是被不尽寒冰淬炼过的银一般明亮柔顺,那双自己的眸子,清澈深邃。闪烁着接连虚空幻醉般的紫光。

        极淡的唇微微轻启:

        “哥哥?”

        “唔,不是呢,奥尔卡是姐姐,斯乌不是哥哥。”

        光不见了,目光的极远处,是消失在空间尽头的苍茫天穹。垂落在自己额头眼见间的纤细银芒,来自于翼魔双子的另一翼。

        斯乌.艾维.塞班斯万。翼魔至尊。沧银魔皇。

        他怀抱着另一个自己纤细削瘦的肩膀,托着她的腿弯,轻轻将她贴在自己胸前。

        “奥尔卡,这是斯乌的心跳呢。”

        低沉坚决的心跳声震颤着奥尔卡的耳膜。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的心跳就已经同步。

        “对不起哟,奥尔卡没能让斯乌看到斯维尼……”

        “斯乌会把他带回来的,我们的孩子啊。”

        沧银魔皇看着奥尔卡在她怀中沉沉睡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然后缓缓地抬起脚,向着地面一踏。

        嗡——

        轻微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切被崩碎的大地、推到的树木、掀起的草皮——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缓缓地归回了原位。没有力量的释放,没有元素的波动,没有斗气的光芒。没有人看清斯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唯一的见证者——绯衣天使、齐诺和维丽尔,只看见了呼吸之间,已经恢复了原貌的秋野平原。

        灰衣的皇者做完这一切后。抱着沉睡的奥尔卡,缓步向绯衣天使走来。虽无压顶般的力量压迫,但举手投足间轻盈空灵的姿态,翻手间动用时间法则将大地恢复原貌的通玄实力,仍旧令绯衣天使握剑的右手无力地松了下来。

        斯乌并无意去看绯衣天使背后的圣痕和兜帽下的脸,他默默地注视着她手边的天葬花。然后扭过头去。

        “你们都是有家的人吧?回家去吧,斯乌也该回去了。”

        绯衣天使单膝着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陛下!”

        “你效忠的人可是黑魔法师,这声‘陛下’,斯乌担当不起。”冷漠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落下,绯衣天使浑身一颤。

        “您相信我么?”

        “用实践来证明吧。”斯乌微叹道,“斯乌既然回来了,估计希拉他们就不会打算用斯乌来做黑魔法师的凭依。那么,斯乌就有时间了哦。”

        此话落毕,斯乌背后无息中展开一双虚幻透明的银色长翼,翼展颤动间,魔族之皇便已鸿飞冥冥。

        绯衣天使拾起天葬花,此刻的逆乱之剑盘绕的黑暗精气已然散去一空,又恢复了曾经的暗淡银色与古铜色的古老外貌。剑柄处十字架上的莉莉丝受难像依旧栩栩如生,再无半分妖冶病态的元素。

        将昔日的至尊皇者之剑收回鞘中,绯衣天使扭头望向了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的齐诺和维丽尔。

        “这份记忆,如果你们未来想要成为人的话,就请保留下吧。如果想要继续安定却麻木不仁的生活的话,那就毋需再多烦扰了。”

        说罢绯衣天使背后三道虚幻光翼亮起,伸出袖袍的苍白手指用紫色的指尖在面前的空间轻轻一划,镜面般的空间断层便组合成了一道崭新的空间通道。背后光翼震颤地推动中,绯衣天使闪入空间裂缝消失不见。

        “EmergencyDebuggerInstall!”

        拥有着对方调试权限的两位感生态半机械体几乎是同一时间用指尖点住了对方的眉心,喊出的紧急调试程序安装的口令。

        “时间坐标,公历371年九月二十二日十二时二十分至十六时六分。”

        “时间坐标,公历371年九月二十二日十二时二十分至十六时六分。”

        “紧急障碍磁盘碎片清理是否确认。”

        虚幻的操作界面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网膜前,只要伸出手在“是”的位置上轻轻一碰,这场当代宏大战场的第一战,两人以人性模式的第一次邂逅,就此会完全清出对方的大脑。

        但是两人的手指同时静止悬停在了并不存在的操作界面上,迟迟没有按下。

        同样的心绪活动,只不过只有齐诺将困惑复杂矛盾的表情印在了脸上,而面前低头颔首的维丽尔没有这样而已。

        难道说,这就是为什么维丽尔在这些年间所被清洗记忆的次数远远少于自己的原因么?她懂得用表情去掩盖自己的内心,而他却总将这一切清晰无误地展现在这张脸上。

        “Exit!”

        极为默契地,两个残缺的人类退出了程序。

        “以后我怎么才能见到你,维丽尔。”

        维丽尔没有回答,她调出了命令执行菜单。虚拟的屏幕图像出现在了仍旧相互相接的他的视野中。

        以红色字体标注的“最高执行命令”已经不知在何时从“使训练目标本体失去战斗能力”变为了“强制格式化四十六号并带回”。

        齐诺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命令菜单,但是已经和格里梅尔实验室物理性断开连接的他却发现那只是一片空白。强制执行菜单的空白,便告知了他身上背负二十余年的枷锁已经破碎,现在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可以使感生态半机械体感受到无尽迷茫感的自由世界。

        获得了自由,这就应该是成为人的一个标志吧。但是此刻的齐诺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甚至迷茫。

        眼前便是维丽尔密密麻麻的强制执行命令菜单,而菜单最顶端的红色最高执行命令,便是同击杀自己无异的“强制格式化”。

        齐诺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这个时刻,吉格蒙特也应该下班的吧?每天下班第一件事,无疑便是来到自己的房间询问自己的记忆恢复了多少,同时不知又从那个角落里翻出了几张老照片或是他们儿时的小东西给他看看。不过这些早就已经变得极淡的记忆却难以覆盖他与维丽尔在单调平板的实验室中生活的那些日夜——那也根本称不上是生活,只是“活着”罢了。甚至可能连“活着”都不算。

        那么吉格蒙特那苦苦地在往“身为人类的记忆”天平一边投掷砝码以与沉重苦涩的“身为机械体的记忆”相平衡时,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自己的过去难道真的值得吉格蒙特如此执着吗?

        自己的现在难道真的值得因为吉格蒙特而完全放弃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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