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知道辽西那边正在铸造大型火炮,但没有想到这种火炮没有先打东虏,却落在自己和东江镇的头上。
好在和裕升留有几分情面,不曾真的有所杀伤,除了极少数的倒霉鬼外,东江镇这边几乎没有死人,但火炮轰鸣声中,大片的宅邸区被打成破烂,大量房舍粉碎,动静太大,全岛的人都知道了,对东江镇来说,这也是大扫颜面的丢脸事情。
而此时居然也没有人倡言报复之事,东江镇额兵上报的多,其实真正的战兵也就两万多人,分布在旅顺到义州再到皮岛,广鹿岛等几十个岛屿和港口之上,还有宽甸等深山老林里头,调度起来费时费力。
反观商团军,不管是十二团驻地还是皮岛上的驻地,或是这海上的巨舰,哪一块都不是好啃的骨头,特别是海上巨舰,此时给人的威胁感觉极大,6上驻地,不惜人员死伤总能打的下来,这海上巨舰却是叫众人心生无力之感,纵是毛文龙这样雄才大略的总兵亦是感觉如何……将东江水师舰船集中在一起,也不够这一艘军舰横扫罢?况且和裕升绝远不止这一艘军舰。
至此毛文龙心有明悟,自己一直当和裕升是普通商人,纵然近年来传闻张瀚如何了得,其部下如何精锐敢战,打的北虏毫无办法,毛文龙也只当是夸大之词……他曾亲眼见过张瀚,不过是一个颇有抱负的少年东主,其部下也不过是喇虎为主,纵是有些银两可以备办铠甲军器,训练大量新兵,终究不过是一个商行格局,又岂会被毛文龙放在心上?
到此时,毛文龙还没有领悟到和裕升的强大与可怕之处,他也就不是一手创立东江镇的东江毛帅了。
这个商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不仅6上强悍,多处入局布子,在辽东就有十三山和皮岛,宽甸等多处6上基业,在海上的实力更是强到毛文龙难以想象……这时毛文龙已经想起和裕升水师不仅有眼前这艘大船,似乎每艘商船都比普通北方商船要大的多,并且船上都多有大型火炮,以前毛文龙曾有所警惕,不过毕竟没有当真放在心上,身为老派的大明军人,毛文龙怎么会轻易相信一艘大型军舰就能叫自己陷于两难之境?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毛有俊喃喃道:“这船能打咱们,咱们却打不了它,若是和裕升这船再有几艘,咱们不要说和登莱旅顺等处的联络断了,就算诸岛之间的调度也得停止,和朝廷更是联络不上。有这船,咱们的船出去一艘被打沉一艘,这可怎么得了。”
毛文龙面色铁青,毛承禄等人神色亦难看的紧。
毛有俊可是将他们内心深处最为担心之事说了出来,乍听之下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几艘大船就能把拥众数十万的东江镇逼入绝境,然而细想之下又似乎就是如此,虽然皮岛距离海岸很近,但是又有多少死士愿意冒着火炮的炮火,每日往返皮岛与江口6地之间,传递消息,调度兵马?
他们自是不知,二百多年后欧洲的一只小型舰队就能在中国沿海来去自如,攻陷沿海港口城市,威胁天津,北京,南京等重要城池,最终以几千人规模的军队和舰队,逼迫四亿五千万人的庞大帝国低头求和,这并不是魔幻,而是现实。
后人总觉是八旗腐化所致,其实打法上也是有代差的,就算八旗还能打,他们要怎样去解决封锁江口和海口,不断转移骚扰各大沿海城市的英国舰队?可以说不管那仗怎么打,中国都是输定了,这就是所谓海权的重要性。
不幸的是现在的大明也没有几个人懂海权,朝廷设福建水师只是想筑固海防,防止海寇骚扰沿海地方,可没有什么海权重要的认识。
“有俊,你去和韩通会个面吧。”毛文龙挥一下手,四周随员远远站开,他对毛有俊吩咐道:“试探一下,看他们要什么价。”
“是,大帅。”毛有俊因为伐木之事与和裕升的人打交道较多,彼此算有一些交情,这个差事他当然不会推辞。当下只是问道:“要请大帅示下,咱们的底线在哪里?”
“陈、良策!”毛文龙淡淡的道:“此人绝不可留,旁的事都可以商量。”
毛文龙又道:“叫他们不要有无谓心思,要价太高的话,本帅就算与他们打到底也会奉陪!”
此刻毛文龙还是展现出了东江节帅的风范,毛有俊岂敢驳回,当下诺诺连声答应着,自去仓储区寻韩通交涉。
毛文龙没急着走,两眼还是盯着海上的大船看。
他不知道这船要多少银子,又或是什么样的技术能造的出来,那么多的巨大的火炮,不知道是什么代价才能拥有,此时此刻,这位东江主帅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也想拥有这样的战舰,多多益善!
……
三日之后,温忠带着部下赶到皮岛,会见张续文李平之并韩通等人。
各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温忠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强调道:“两点要求是我们十二团所必须要提的,此前东江对我们有颇多限制,外围皆是东江划定范围,其实是把我们隔绝在内,只有要打大仗才叫我们参加,这算什么,我们要从凉马佃到宽甸,长佃,孤山,乃至往牛毛寨一带的自由行动的权力,本部要练兵,就得不停的和东虏打,我们可以与东江镇分别划定活动区域。第二点,陈、良策的性命必须保全,这一点没得商量。除此两点外,十二团并无其它要求。”
温忠说完后点了点头,态度有些生硬。
他在来此的途中已经听说了皮岛上的会商结果,毛文龙对和裕升购买大木的种类和价格都做了相当大的让步,一年最少能叫和裕升省四五万两银子,另外可以购得上等的红木,虽然不及柚木或橡木,但就造船来说,大量的几人合抱的大木头还是很有用的,台湾那边有大量的烘房,花费巨资,这边的木头海运过去,切割成合用的木块之后开始烘烤,要比自然风干的度快很多,自然风干最少要两年,最好是三年或四年时间,烘房只要三个月就能使木头彻底干透,可以拿来造船。
福建那边木头是不缺,闽铁多用木而不似北方炼铁多用炭,但沿海地方能造船的大木头是肯定被砍伐的差不多了,沿海地方,几乎年年造船,自南宋海外贸易和移民盛行,加上闽浙沿海渔船造的也多,大木确实砍的差不多了。
辽东的木头在几百年后都不算什么稀缺资源,现在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种类从多,数量足够,对张续文和李平之两人来说,身为台湾行军司的高层,最为关注的肯定是木头。
不仅价格下来了,而且毛文龙承诺可以多用人手伐木,保障和裕升的木头用量。
另外就是皮货人参等收购价,东江镇也降低了不少,并且不再要求和裕升全额付款,可以适当拖延。
谈判至此,张续文和李平之感觉也差不多了,除此之外,皮岛上的港口和仓储区也可以扩大,并且不受东江镇管辖,这等于是割了一块地在和裕升自己手里,安全上不说,也方便了很多。
再有便是东江镇答应了可以允许和裕升在其控制区加大招募辽民迁移至台湾的范围和进度,台湾现在已成和裕升重要的基业,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缺乏开荒屯垦的人口,福建和辽东两处移民,可以在短时间内就使台湾的汉人数量大幅度增加。
由于好处多多,两人对交出陈、良策并无太多心理障碍,毕竟是他们辽东人和大明官场自己的事情,谁料居然遭遇到本方军方的强烈反对。
外边传来秃头嚣张的叫喊声,似乎秃头还把短铳拍在了桌上,然后众人听到秃头对毛有俊等人大叫道:“要带走陈、良策,现在就用火铳把老子打死。”
李平之深吸口气,对温忠道:“不知道温指挥为什么一定要保这个陈、良策?”
“两个原因。”温忠说道:“一,我们的面子,二,他是功臣,所以要保全。”
众人面面相觑,军人的作风果然就是这样,简短有力,还十分清晰。
张续文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只能劳烦韩通再去和他们交涉。”
韩通一脸苦色的走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韩通折返回来,说道:“原本毛承禄死活不答应,后来还是毛帅亲自见的在下,提出陈、良策可以不死,但要宣布在宽甸遇虏战死,我们和裕升负责将他并其家人带走,可以由我们带到台湾,日后如有反复,毛帅这边不承认,并且会和我们和裕升全面为敌。”
“还有一条。”韩通有些为难的道:“毛帅亲口提出要派工匠上我们的镇虏卫号,学习造船之事,如果不答应,那么此前所有的条件都推翻,大家一拍两散。”
韩通认为这一条是最苛刻过份的一条,毛文龙和其身后的东江镇明显是看出来镇虏卫号这样的大船作用有多大,这一次东江能捏着鼻子谈判,并且做了这么多让步,原来最终的戏肉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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