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张瀚直接抵汗王宫,到了大殿外的广场上,一群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留在城中的官吏,将领,驻军,普通的汉商,居民,密密麻麻的站了过千人在广场上。
张瀚回头看了李慎明一眼,李慎明道:“来的是东林党的新科进士,这一类人脾气最傲,不弄点大场面,我怕他给澜你难堪啊。”
“这倒也是。”张瀚颇有同感。
东林党人,又是新科进士,刚授京官,年龄听说也不大,朝中大佬派这个人来估计也是心怀不善,要是当场有什么争执,甚至吵起来,张瀚一怒之下再把使臣给宰了……
“他娘的。”张瀚道:“这是曹操把弥衡送到荆州,不怀好意啊。”
“也不至如此。”李慎明沉吟道:“不过要真是双方有所争执,甚至不和,使臣回去之后总会有话可说,对大人在皇上心中的观感,大为不妙。”
张瀚奇道:“难道现在他们还认为皇上对我的观感很好?”
这时俄木布洪在一群蒙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见面便是躬身道:“叔父巡行辛苦了,请进汗宫饮一杯水酒去去风尘。”
张瀚把这小胖子扶起来,笑道:“好,多谢大汗。”
俄木布洪正式继承汗位还要等候,漠北土谢图汗已经输诚,底下就是车臣汗和扎萨克图汗,然后三汗齐至,再有土默特部本身的台吉贵族,在青城开个大会,这个新汗的汗位就很名正言顺了。
俄木布洪有些紧张,他嘴张了几下又闭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毕竟习令色说起来也是这小胖子的亲戚,也是至尊的济农,被杀的台吉们也是血脉高贵,俄木布洪心里未必好受。
另外就是对安全的考虑,稍有不慎和裕升就会杀掉大批贵族和他们的部下,杀几百人毫无滞碍,这也会叫俄木布洪有不安感。
一念及此,张瀚正色道:“前日发生的事情实在遗憾,如果我不想保全习令色的性命,当初就不会接纳他的投降,降而复叛,我也没有办法再宽恕他!”
俄木布洪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呐呐而不能言。
张瀚又道:“再有逆贼出现可能也很难避免,为了大汗的安全计,我打算重新成立怯薛军,招募三千甲兵护卫青城和汗宫,保护大汗你的安全。”
俄木布洪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
张瀚语重心长的道:“大汗确实是我一手拥立,但大汗不要把自己当成傀儡,若你自己都是这般想,人家便更会这样想,这样的大汗当着有何味道?我们和裕升会在草原存在,将来大家可能是一家人,但蒙古人始终会保持相当的自治的权力,汉人种地,蒙古人牧马放羊,不可能叫蒙古人和汉人完全一样,所以蒙古人始终要有一个大汗。我希望大汗有威望,也能有实力,不必凡事都靠和裕升来处理。重立怯薛军,钱粮用度都由我们来负担,我们也会派出教官来训练这些骑兵,不过军官和领兵的人都是大汗自己挑选,任命蒙古人来担任,条件就是他们也要受训,而且与和裕升友善。”
俄木布洪已经回过神来,并且听懂了张瀚的意思。
就算和裕升将来在草原立国,大家都在张瀚手下混日子,但叫蒙古人归化成汉人一样也是不可能的……最少短期内不可能,所以蒙古人还会分部落,还会有各部大汗和台吉们,张瀚会牢牢控制各部,但吃相不会太难看,俄木布洪不仅有相当的自主权力,张瀚还会主动扶持他,叫他掌握一部份的权力。
可能在若干年后,张瀚又会逐渐削弱各部,并且用化,经济,军事,政治等各方面的手段更有效的控制住草原,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毕其功的话绝不会是三年五年,最少也是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
同化首要是明,明的内核很难说,包括化,教育,生活习惯等等,这种东西硬塞是肯定事倍功半,最好的办法就是潜移默化,然而这需要时间。
和裕升肯定会对各地进行实际的控制,用一个个兵站,军台墩堡把蒙古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既然已经有了强悍的军力,也杀了不少人,下一步就是怀柔。
正如后世某个异族政治家说的那样:手握大棒,但说话要轻柔。
俄木布洪猛然跪下,胖脸涨的通红……或许原本就很红,他用汉语道:“侄儿拜谢叔父,此后叔父的事就是侄儿的事,侄儿的兵马就是叔父的兵马,但有逆贼,叔父战旗所至之处,必有侄儿和麾下兵马一同效力。”
“甚好。”张瀚微微一笑,将这小胖子拉了起来。
……
大殿前的一幕并没有瞒过大明钦使的眼睛,护卫的武将就在大殿两侧站着,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光打量着张瀚……这个人已经成为大明的传奇,从小商人到大商人,小武官到高武官,然后从大明的武官商人再到草原之主……众人都不是傻子,刚刚跪下行礼的可是俺答汗的嫡重孙,土默特部的大汗,土默特现在虽然很惨,但好歹还是草原上的一大部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还是大明的顺义王,这样的身份还是跪在张瀚脚下,这几日在城中他们又听说了土谢图汗杀马盟誓,眼前这人在草原上的地位还用多说?
就是这座宏伟的汗宫,张瀚其实就是真正的主人,各人看到张瀚慢慢走过来,情绪居然都有一些紧张!
徐石麒也一样紧张,他手中的圣旨是丝布的,圣旨的形式有多种,有的是真正布置政务的,只是普通的纸张书写,有的是封赠诰命,用的就是讲究的绸布,他手中的就是这种。
现在徐石麒不担心别的,他已经在担心是否能顺利完成传旨的任务了。
“臣拜见钦使。”
张瀚大步走到徐石麒身前,距离数步距离后停步,拜舞下去。
不知为何,徐石麒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居然有一点感动!
人的这种心理很奇怪,如果是普通的传旨对象,徐石麒不会有什么感觉,张瀚做的就是臣子应该做的,这是很普通的礼节,然而眼前跪下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者,自汉唐以降,有哪个汉人敢拍着胸脯说能占据草原,使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臣服,这事儿就算是当年的大明成祖皇帝也没有办到,五次征伐不过是在草原上武装游行,毫无效果。按大明当时的国力来说当然也能在草原上筑堡,不过从成祖年其后数十年,大明的精力是在沿农耕区域和草原区域的分界线修补新筑长城,建了几千个敌台墩堡,并没有想起来要把这些东西延伸到草原。
军制,施政的效率,决心,财力,这些东西并不是王朝越大就能做的越好,有时候却是恰恰相反。
徐石麒现在一点不敢轻视拜伏在前面的人,他甚至有意侧开了一下身子。
张瀚拜伏的是眼前这一份圣旨,徐石麒不敢怠慢,迅速宣读。
旨意很正统,出自内阁润饰,骈四俪六,十分讲究法,不过朝廷的旨意里根本听不出欣喜和骄傲一类的情绪,击败蒙古,攻克青城,在朝廷那边似乎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谁都知道拿下青城的意义,就象当年蒙古人在俺答汗的率领下围住京城,但他们拿不下来,对大明这种庞大的帝国来说还是不小的耻辱,就算是开马市也是迫不得已,而今事隔数十年,结果是大明的臣子拿下了青城,如果不是张瀚自行其事,而是在体系内做这样的事,比如张瀚是一个副将或参将,奉巡抚之命反击,一战下青城,朝廷的反应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遮遮掩掩的背后,其实反而是掩饰心虚,朝廷的软弱无能昭然若揭。
在听旨意的时候,张瀚只是心中感慨,内阁中人的见识其实不如二十不到的天启皇帝,要按皇帝的意思,赞张瀚之功,赏张瀚爵位,大大方方的把功劳揽下来,这样的效果要比这份旨意要来的好的多。
张瀚如果领旨谢恩,日后再举反旗,事上的人会怎么看他?
就算张瀚自己,如果朝廷给足了封赏,就算私下做一些限制的小动作,张瀚也不能怎样,甚至在考虑很多事情的时候,也要考虑到这一份恩义。
并不是说张瀚拘泥,食古不化,而是现实的考量。
朝廷和天子这么看重,天子亲自施恩,如果张瀚还是一意谋反,底下的人会怎么看他?有些事情,不光是考虑实力,也得考虑人心。
一尺深的水,一跃可过,但不小心就能摔进水沟里淹死,古往至今,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了“不小心”上头。
张瀚起身后,李慎明小声道:“这样看来,将来大义名份都够了。”
“还不够。”张瀚小声道:“天子毕竟还是施以恩赏,大面上过的去,仍然算是对我有恩。”
“恭喜左都督。”徐石麒宣读完毕后,一个锦衣卫指过绸布圣旨,交给了张瀚。
张瀚抱拳微笑:“徐主事辛苦。”
一般的进士官员都有些傲气,何况是浙人东林党加新科进士,又是六主事,进士最好就是入翰林院,其次是都察院行取御史,再次便是任部职,再次是其余职位的京官,这人能任部职,就算没有办法入翰林,将来不能入阁,前程也不可限量,估计傲气是肯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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