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和内情两司对蒙古人来说也是相当可怕的存在,特别是内情司,对监视自己官吏总还有些隐秘和要有一定的流程规矩,甚至很多时候内情司是不出面的,真查到了官吏将士有什么违规之处,只要不是内外勾结之事就一般交给军法司处理了。就算这样,官吏将士对内情司不可能不顾忌,而好几次蒙古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事也是内情司侦破出来,在鞑子心中也是相当可怕的存在。
对这些人当然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一群护兵连推带打,将一众犯事鞑子给推走押送走了。
剩下的也是兔死狐悲,特别是知道这帮家伙是冒犯了张瀚车驾之后,所有北虏都是大惊失色,此事就算是愚蠢的鞑子也知道是相当严重的政治事件,弄不好张瀚就能借此由头肃清城中的蒙古群体,那到时候大家就得一起遭殃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却是要惹出这般麻烦事来,刚刚还同情伙伴被打的一脸血的鞑子们也是怒上心头,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但人却是抓紧时间赶紧溜了。
张瀚没有在意这一点小事,既然城中这么乱法,出这样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所堪欣慰的就是护卫们的反应速度很快,处置得当,说明蒋义这个护卫首领还是相当尽职,自己的安全保障上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差池。
待马车停在一个宅邸门前时,护卫们已经格外小心,不仅成扇形护卫在两边道路上,还有几个身手灵巧的护卫已经上了墙,持铳在山墙上戒备。
这是吸取刚刚的教训,如果刚刚有护卫提前肃清沿街二楼,就不会发生那样的险情。
还有护卫已经进了宅院,开始隔绝闲杂人等,等张瀚进了门,一路过去都不会有陌生人的面孔出现,不要说刺杀,就算有心打扰张瀚说些闲话也是办不到的。
待张瀚下车之后,蒋义上前抱拳请罪:“大人,属下护卫不周,叫大人受惊了。”
张瀚怀中抱着张彬,小孩子眼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四周的情形,虽然才三岁不到的小孩,已经很适应眼前的场面了。
听到蒋义请罪,张瀚摆手一笑,说道:“事起仓促,你们反应的也很快,我的马车还是改装过的,火铳在稍远些的地方都打不穿,弓箭怕什么。”
蒋义道:“下次若再出门,属下会派出护卫先肃清街道,隔绝往来人群,高处都要挡住。”
“你若这样,不是弄的我不敢再出门?”张瀚表情严肃的道:“为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被中外隔绝,象大明皇帝那样,弄起高高的宫墙挡住自己,只能靠太监行特务政治,否则食睡不安。我这里绝不搞这一套,该有的护卫要有,但绝不要弄的草木皆兵,要照你这样弄法,我一出门,就成了滋扰地方,上下人等都会不胜其烦的。”
小张彬被抱在怀中,看看百步之外的一个扁食挑子,嫩白的小手一指,说道:“爹爹的意思是挡住了那个卖扁食的大伯的生意?那我们买他几碗好不好?”
张瀚闻言看过去,果然一个扁食挑子暂时被挡住了,这也难怪,他没进去之前,护卫们不会放这些小贩过来,就算没有什么风险也是护卫守则里规定的相当清楚的细节,不遵守的话,蒋义都会被政事官叫过去斥责。
“大哥儿说的很是。”
张瀚逗弄了一下儿子,转头对蒋义道:“看看他还有多少碗,一并买了给护卫们当宵夜。”
“是,多谢大人。”
各人当然不会在意一丁点的扁食钱,不过恩赐就是恩赐,也是说明张瀚对自己身边人的态度,各护卫都是笑起来。
待张瀚抱着张彬进门后,一个老护卫由衷道:“看来大哥儿和大人是一样的秉性,厚道仁德啊。”
“二哥也不会差。”蒋义补了一句,看看左右,说道:“事涉大人内宅事,这等话以后都不要说了,更不必无谓外传。”
“是,属下知道了。”
众护卫一凛,知道自己等人不该妄言,也是气氛宽松,有些过于胆大妄言。
说起来张瀚对自己身边得力的人向来严格,特别是侍从官们,都是高标准严要求,所以最没出息的周瑞其实也是相当得力的人才。
但对护卫们却向来宽仁,偶有小过的护卫也多半会被原谅,张瀚对侍从官们不假辞色,对护卫们有时还会有说有笑。
这也导致张瀚身边的护卫们多半处于一个较为宽松的环境内,偶有失言也就不奇怪了。
炒花所居的庭院是一正两辅的院落群组成,就是一个主院,两个套院,如果是更好一些的就会配给后花园,还有马厩一类的附属设施。
由于青城内建筑相当的紧张,有一些和记的中层都进不了青城,只能在外围各堡居住,炒花的居处已经算是相当优待了。
不过炒花居住起来还是相当拥挤的,在青城居住了这么久,有一些旧部和亲属都慢慢找寻了过来,这个院子一共二十来间房,住的人却是有四五十人,相当拥挤。
张瀚进来时,一群蒙古人已经跪在仪门内甬道两侧等候,张瀚停住了脚步,笑着道:“本人向来不喜欢人跪拜,炒花台吉不记得了吗?”
为首跪着的正是炒花,六十来岁年纪,头发已经是一片雪白,一点儿乌黑的地方也看不到了,原本红润的圆脸也瘦下去不少,成了干瘪消瘦之状,身形也瘦弱了许多,快要撑不起宽大的蒙古式袍服,看起来就象是一个不久人世的老蒙古人,只有其头顶华贵的饰着东珠的大帽,还有身上纹饰华美的绸制袍服,显示出这是一个曾经相当有地位的蒙古贵族。
炒花闻言一笑起身,张瀚亲临他的府邸,这是一种难得的恩典,所以要跪迎,以炒花的本心当然也不想下跪,当下站起身来,欣然拱手道:“张大人,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了。”
张瀚倒是相当从容,炒花的意思无非是在抱怨,自从他到了青城后就等若被拘管,同时张瀚也没有接见过他,这一次如果不是抱着要死的名义来闹,张瀚怕还是不会到炒花这里来。也是因为要对套部或是鄂尔多斯动手了,张瀚才会有此行,若是往常,就算炒花真要死了,张瀚也绝不会上门的。
炒花在张瀚心里形象不佳,可称满手血债,张瀚又不是愿意用政治来平衡罪行的人……战犯就是战犯,因为要拉拢更多的人就选择原谅他,死在其手上的汉人会怎么想?难道自己死便死了?
先是打生打死,一句投降就能在新的政权里居于高位,这未免太蠢了吧?
张瀚这里,只有寥寥几人是以前的故敌,多半的台吉其实手上并无血债,这样也被严加管制,免得这些蒙古台吉们犯下不该犯的错误,炒花也是阴差阳错才有现在的安闲日子过,要不然的话就算到了青城,怕也躲不了脖颈间的一刀。
“老台吉曾经犯下累累过恶。”张瀚从容道:“老实说,吾心甚恶之。不过既然阴差阳错,到我和记这里,不妨以此地为乡,安心养老,颐养天年罢。”
张瀚的话简直太直接了,炒花身侧的人无不色变。
张瀚又道:“公事如此,私谊来说,当年我路过台吉的部落,承蒙款待,今日此行,算是还当年一个人情。”
众人闻言才松了口气,果然张瀚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公私分明,而且不会因为情境变化而转移自己的意志,是一个坚刚不可夺志的政治上的强人。
刚刚炒花故意摆出年老体迈的模样,又领着家中老小和故旧部下几十人跪在道边迎接,换了一般的政治人物,既然来了,不妨就做一些抚慰的事情,也不会说过于叫主人难堪的话语。而张瀚却是丝毫不顾忌,有什么便说什么,说完了公事才谈私谊,些许难堪,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炒花在张瀚说第一句话时身形一震,听到第二句话才略有放松神情。
当下抚胸弯腰,也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了,直接请张瀚进屋。
这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大门,门房,照壁,仪门,然后就是正堂北屋。
不同的就是廊檐之下摆着几口大汤锅,汤水煮的雪白,羊肉在汤锅中翻滚着。
炒花道:“未知大人用过晚饭没有,舍下备了上好羊肉,请大人赏光在这里用一些。”
张瀚吃是吃过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老台吉眼光必是好的,当然要尝一尝味道如何。”
炒花闻言大喜,刚刚张瀚的话还是叫他紧张了,这一下可是真的放松下来。
屋中倒还是按汉人习惯,中间是红木所制的长贡桌,摆放着铜制五供,中间悬着一副猛虎下山图,两侧摆着红木制的官帽椅,墙壁上挂着几幅时人名家的字画。
炒花见张瀚打量,解释道:“此院原本是贵军司一个副局长的住宅,后来让了与我。这里的陈设我都没有动,以防将来要把院子还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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