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大人放心好了。”徐小七微笑着道:“我们的人绝不会找任何麻烦,事实上我们的人也没有留在辽西,已经离开了。”
“转向宽甸了?”茅元仪十分警惕的道:“你们在宽甸那边要有什么大动作?”
“也没有。”徐小七正色道:“我们什么也不会做,请茅大人放心便是。”
“不可能。”茅元仪断然道:“你们调走的应该全部是山里的精锐,费尽波折送到宽甸,就为了什么也不做?”
“唉……”徐小七挠了挠头,说道:“就知道茅大人不会信。李先生说了,如果实在不信,只能告诉大人,我们的人到宽甸没有别的事,就是挑了一些擅长在深山里长期生活,擅长走山道,熟悉山林情况的以山民和猎户出身为主的人手前去。”
茅元仪冷静的道:“宽甸那地方,挑的人正合用啊。”
“不是为了打仗……”徐小七无奈的道:“我们去找木头。”
“啥?”茅元仪先是疑惑,接着有些愤怒的道:“这般谎言,当我茅某人是三岁小儿耶?”
“还真不是骗。”徐小七一本正经的道:“找寻木头已经是我们军司的第一要务,不仅在宽甸一带,整个辽东都在找,五人抱足尺足高的柞木,辽东虽广,柞木数量并不多,而所需要的木头数量极大,军司下了最大的决心,临时的拨款就是六十万两,所调的人手从草原到辽西,从辽西到辽东,再到辽南,总之只要有山林,河流和木头的地方,我们都会派人手去寻找,不仅是柞木,我们也需要大量的合格的木头,松木和榉木都行,天启五年这一年,估计我们和记就是要和木头耗上了。”
徐小七说的这样详细,茅元仪终于是信了。
怪不得十三山异动连连,而宽甸地方最近两三个月都没有象样的战报……茅元仪早就研究透了,和裕升总是会把战功让给别的势力,和记的人进驻皮岛和宽甸也不是什么秘密,自从他们进入之后,东江镇那边的战功就节节攀高,真夷首级比以前翻了几倍,要是与和记无关就真是活见鬼了。而近来这两三个月的战报几乎只有以前的三成不到,固然是和过年有关,但和记肯定没有继续出手,这些新的战报只是纯粹的东江战报,这也是毋庸置疑。
茅元仪和孙承宗一直在怀疑和记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十三山的调度更是坐实了这种怀疑,结果居然就是这么荒唐的结果,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调动这么多人手,居然就是为了去深山老林子里找木头?
“察哈尔人呢?”茅元仪失声道:“你们去年轻松就挡住了他们,今年如果稍微整军顿武,杀到察罕浩特不是难事吧?”
“是不难。”徐小七笑道:“这是大事,原本我不该说的,不过既然大人见识这么深了,不妨就说一句,我们不打他们,并不是因为打不过,只是暂时放着不动,叫他们挡一挡女真人。现在高层还不觉得我们对女真人到真正大打出手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算到时候?”
身为孙承宗的幕僚参赞,茅元仪对这个问题当然也是十分关注。
今天也是机会相当难得,以往对和裕升是没有这种情报交流的渠道,大家都是靠各种分析和猜测,不过以茅元仪对和记的了解,恐怕自己这边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一样了。
“这个,我不知道。”徐小七坦率的道:“当然,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你倒是坦诚。”茅元仪无奈笑道。
茅元仪也是这个时代顶尖的聪明人,后来很多大事都与他息息相关,然而此时这位大明顶尖的聪明,兵学专家,碍于他的经历过往,完全对海洋上的争霸毫无概念,此时此刻,哪怕就是茅元仪想破脑袋,他也是完全想象不到,和裕升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
六十万两的投入只是紧急投入,为了购买大量的木材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还有运输费用,草原上很多项目都直接削减了,保险业等新开拓市场的收益也完全准备倾斜在台湾那边,因为去年台湾行军司控制了海洋之后的高额收益,青城的军司高层们对张瀚的决断也是十分的赞同,在这种和敌人争夺地盘的事情上,和记的高层们已经相当的熟练和思维清晰了,简单来说,如果台湾没有外敌,还得要大笔资金去发展,有不满的人肯定不少。不过台湾那边现在是被红毛夷欺负了,这件事就是有人想骑在和记的脖子上耀武扬威,这一点和记是忍不了的。
说来也是好笑,这么一群原本在大明阶层里是最谨慎小心的商人,甚至可谨慎小心到胆小怕事的山西商人,现在被张瀚这么一带,思维气质已经成了最尚武好斗的一群人了。
现在简单来说,就是看事情有没有好处,有好处要打仗,就是撸起袖子就上,没有什么可商量的,打了再说,打下来好处,大家都有份,就象和北虏,如果一直忍下来,不和当年的土默特部打这么一仗,现在草原上几百万亩地谁给你?独占对北虏贸易和对俄罗斯贸易的好处谁给你?
台湾那边的情形也是一样,原本实力够了就能收平安状,半年收了六十万两以上的白银。现在实力不够,虽然还没有被荷兰人按在地上摩擦,但已经被人逼的放弃了大片海域的控制权,现在只能保障从闽海到日本的贸易航线,另外就是从澎湖到台湾的补给线路也是畅通的,如果这种情形在继续下去,整个台湾到日本和南海海域包括自己闽浙沿海的控制权都会慢慢消失……现在的情形和历史上不同了,历史上现在福建水师刚击败荷兰,荷兰人开始在台湾殖民,同时郑芝龙开始冒起,数年时间就继承了李旦和颜思齐所有的遗产,斗跨许心素和刘香等人之后,实力迅速膨胀,又击败福建水师,成为可以抗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悍力量。
而现在李旦已死,李国助选择了与和裕升全方面的合作,颜思齐的船队被和记接收,势力被一扫而空,许心素被郑国昌威胁之后也选择了与和记合作,最少是商业上的合作。郑芝龙在内的郑家兄弟,还有杨天生李德何斌与甘辉等人都已经投入和记,并且成为台湾行军司的中坚力量。
这么发展的结果就是现在除了福建水师外,整个中国最有实力的水面力量就是台湾行军司控制的和记水师,如果和记败在荷兰水师之下,很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福建水师是肯定越来越衰弱,因为大明不复当年的国力了,越来越多的资源用在辽西和北部防线上,大明财政已经破产了,现在维持下来的只是一种历史的惯性,水师没有资金投入,将士星散船只报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朝廷经制水师完了,和记又败了,结果可能就是荷兰人的舰船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中国沿海活动。
这个时代的白皮可不是后世没用的废物,这帮人嗅觉灵敏,野心勃勃,手段残忍而高效,一旦被他们发觉机会,荷兰人是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台湾殖民做买卖,他们的野心绝对会膨胀,并且会更进一步的威胁福建等沿海地带,不仅台湾没有办法收回,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沿海地盘被他们咬下来。
若是这样的话,张瀚就感觉自己是民族罪人了,现在来说和记的实力应该能扛住明末满清入关的大变了,但任何事情都没有办法打包票,万一和记在北方没扛住,南方反而又引来了荷兰人,以满清的德性如果不是反清势力盘踞沿海,他们最多弄个禁海就眼不见心不烦,弄不好中国的沿海岛屿会丢个精光,这种结果是张瀚万万不能接受的。
军司高层的大动作,也是在张瀚的这种极度担心下,迅速出、台,这阵子草原上就是以安静为主,对察哈尔人搞的一些边境摩擦就交给猎骑兵们去应对,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入侵,和记这一年在草原上不会有任何动作了。
想不明白,茅元仪也就不逼问了,但出了一件感觉在自己理解范畴之外的事他也有些郁闷,当下想了想,又道:“如果有可能,希望贵方对宽甸和皮岛一带的事情向我们这边做一些通报,否则的话,这一次十三山类似的事件总会引发误会,老是误会便不好了。”
徐小七微微一笑,答应下来。
“找木头……”看着这个仆役打扮的和记成员躬身离开,茅元仪自失一笑,饶是他见多识广,在大明最有权势的督师辅臣身边为幕僚,对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仍然是没有办法理解,他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踱了回去,在督师衙门之内,还有相当多的事务等着他去操持,最少,眼前就有一份孙承宗向皇帝请辞辽东督师的奏疏,还需要茅元仪去润饰,检查,然后誊正拜发。
和裕升的事,和眼下孙承宗还有幕僚们自身面临的麻烦相比,果然还是无足轻重,也怪不得孙承宗果断放弃了查察,毕竟查出来是管还是不管?茅元仪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幼稚可笑,只是内心深处,却是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恨不得跑到宽甸那边去,到底想亲眼瞧一瞧,和裕升那边到底在搞些什么,越是自己理解之外的东西就越感兴趣,可惜眼前的一切已经把他给束缚住了,就算心里的诱惑无比强烈,茅元仪也只能强行按捺住,他微微叹息一声,迈步往衙门之内而去,比起放弃建功立业,一心找木头的和裕升,辽东督师驻节之处,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打一场对上对下都能交代的胜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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